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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刘家父女将"老实女婿"的枷锁扣在我脖子上时, 我笑着签下卖身契——毕竟替罪羊的皮下, 早埋好了炸毁整座地狱的引信。

就因为我没喝那杯酒,我的发小兄弟,优家连锁的太子爷何宝,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揍进了ICU。

三个月后,餐厅后巷弥漫着隔夜泔水的酸腐气。

何宝“噗通”一声跪在湿滑油腻的地上,额头抵着肮脏的泔水桶边缘,昂贵的西装裤瞬间浸透污渍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:

“平哥,对不起!”

我叼着三块钱一包的劣质烟,劣质的烟草味混合着泔水味,冲得人脑仁疼。肋骨断裂处还在隐隐作痛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旧伤。我抬脚,踹翻他刚从幻影后备箱拎出来的昂贵补品,在污水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烟灰被我随意地弹在他精心打理、此刻却沾了油污的头发上。

“滚起来,”我的声音嘶哑,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,“别脏了我的地儿。”

何宝如蒙大赦,连滚爬爬地起身,昂贵的皮鞋踩在烂菜叶上,狼狈不堪。他不敢看我,低着头,像只受惊的鹌鹑,手脚并用地钻进那辆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豪车。

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,劳斯莱斯仓皇逃离,尾灯在昏暗的后巷里划出两道猩红的光痕,像两道流血的伤口。

我碾灭烟头,劣质的烟草梗在喉咙里灼烧着。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咧开,牵扯着未愈的伤疤,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。

我想起了另一个人。

那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。

不过。

你们以为你钓到的是一条走投无路、本分可靠的替罪羊?

不。

你唤醒的,是十年前那场被伪装成意外的冲天火光里,从父母烧焦的残骸旁爬出来,舔舐着伤口,发誓要啃尽仇人骨血的恶鬼!

游戏,开始了。

而你们,准备好下地狱了吗?

1 金玉满堂的重逢

再回楼的“金玉满堂”厅,水晶吊灯流光溢彩,巨大的红木圆桌能坐下二十人,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水、雪茄和一种无形的优越感。刘家包场,高城地产的掌门人刘振红光满面地坐在主位,手腕上的金表、手指上的翡翠扳指,还有那条从衬衫领口露出的、足有小拇指粗的金链子,让他活像一座移动的金矿。

我穿着洗得发白、带着后厨油烟味的廉价服务生制服,端着沉重的酒水托盘,低着头,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那些昂贵的衣香鬓影之间,像一道沉默的影子。给一位穿着香奈儿套装、戴着鸽子蛋钻戒的富态太太倒红酒时,胸口断裂肋骨的旧伤猛地一阵抽痛,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。

一滴深红色的酒液,如同血珠,溅落在她洁白的桌布边缘。

“哎呀!”那太太像被蝎子蜇了,猛地往后一缩,嫌恶地用手帕捂住鼻子,尖利的声音瞬间吸引了全桌的目光,“你眼睛长头顶了?这桌布多贵你知道吗?弄脏了你赔得起吗?笨手笨脚的!乡下人就是乡下人,上不得台面!”

鄙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集中在我身上。刘振的侄子刘伟立刻嗤笑出声,油头粉面的脸上满是轻蔑,他斜睨着我,故意拖长了调子:“啧,我说张经理,你们再回楼现在招人都不看素质的吗?这种毛手毛脚、一脸穷酸相的也敢往贵宾厅送?”他晃着酒杯,目光扫过主位上的刘振,“该不会,是看我们刘家好说话吧?”

主位上的刘振停下了和旁人的交谈,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,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。那眼神像冰冷的针,刺得我后背一紧。我认得这种眼神,十年前,他站在我家烧成废墟的房子前,看着消防员抬出我父母焦黑的遗体时,也是这种眼神——一种事不关己的、带着点虚假悲悯的漠然。

“对不起!对不起夫人!我马上处理!”我连声道歉,声音卑微到尘埃里,赶紧拿出干净的湿毛巾去擦拭那块污渍。手忙脚乱间,托盘里的另一杯果汁又差点被我碰翻。

“滚滚滚!离我远点!”富态太太像赶苍蝇一样挥手,满脸的晦气,“看见你就烦!一点小事都做不好,真是废物!也不知道哪来的脸在这里待着!”

“就是,”刘伟旁边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伴,捂着嘴轻笑,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,“听说之前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,纠缠珂珂姐,结果被何少打进医院?啧,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,一个端盘子的,也配?”

刻薄的哄笑声在包厢里弥漫开。我低着头,紧紧攥着擦桌布的湿毛巾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廉价制服下的身体绷紧,那些淤伤未愈的地方火烧火燎。屈辱感像冰冷的蛇,缠绕上来,越收越紧。藏在裤袋里的指尖,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冰凉的金属硬物——那枚老旧的、边缘有些磨损的怀表。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。每一次触碰,都像是在触摸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。

就在这时,包厢门口传来一道清越温柔的女声,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关切:“怎么了?这么热闹?”

所有人瞬间噤声,目光齐刷刷转向门口。

刘珂来了。

她换了一身淡粉色的改良旗袍,勾勒出纤细的腰身,长发松松挽起,露出天鹅般优美的脖颈,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笑容,像一道柔光照进了这间充满势利和刻薄的屋子。她目光扫过全场,在那块被酒渍污染的桌布和我低垂狼狈的脸上停留了一瞬。

她款款走到那位还在生气的“二婶”身边,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,声音轻柔得像羽毛:“二婶,别生气啦。一点小意外而已。”她转向我,眼神温和,带着安抚:“这位小哥也不是故意的,人多手杂嘛。”她又看向刘伟和他的女伴,语气依旧柔和,眼神却微微沉了下来:“伟哥,少说两句。人家也是凭劳动吃饭,不容易。”

她转向我,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善良和宽容:“没事了,你去忙吧。下次小心点就好。”说完,还对我微微颔首,以示安抚。

整个包厢的气氛因为她的到来和几句话瞬间缓和下来。那位“二婶”撇撇嘴,没再说什么。刘伟和他的女伴也讪讪地闭了嘴。

我低声道谢:“谢谢刘小姐。”声音依旧沙哑。

就在我端着托盘,准备退开时,刘珂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。然后,那探究迅速转为惊讶,再变成一种难以置信的熟稔。她微微睁大了那双漂亮的杏眼,红唇微张,迟疑地、带着一丝不确定地轻声问:

“你……你是……马平哥?”

包厢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。

所有的目光,好奇的、审视的、不屑的、看好戏的,再次聚焦在我身上,比刚才更加灼热。

刘珂这一声“马平哥”,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,激起的涟漪瞬间扩散到了每一个人脸上。

刘伟和他女伴脸上的讥讽僵住了,随即变成更浓的鄙夷和看好戏的神情。那位“二婶”则是一脸“果然如此”的了然和更深的不屑。主位上的刘振,那双一直带着漠然审视的眼睛里,终于起了一丝波澜,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。

我端着托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,胸口的旧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牵扯得一阵闷痛。我缓缓抬起头,迎向刘珂那双写满惊讶、探寻和一丝……复杂情绪的眼睛。

“是我,刘珂小姐。”我的声音干涩,努力保持着服务生的卑微姿态,“好久不见。”

“真的是你!”刘珂脸上的惊讶迅速转化为一种混合着惊喜和痛心的表情,她上前一步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马平哥,你……你怎么会在这里?还穿着……”她的目光扫过我身上那件廉价的制服,眉头微蹙,流露出真切的难过,“你这些年……过得很不好吗?为什么不来找我?不来找我们家?”

她的语气充满了真挚的关心和不解,仿佛我们真的是阔别多年、感情深厚的童年玩伴。

“刘珂小姐言重了。”我微微躬身,避开她伸过来的手,声音带着疏离的恭敬,“我就是个打工的,在这里挺好。不敢高攀。”

“什么高攀不高攀的!”刘珂眼圈瞬间又红了,声音带着哽咽,那副泫然欲泣、我见犹怜的模样再次上线,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,你都忘了吗?马平哥,你这样说,太伤我的心了。”她转向刘振,带着恳求,“爸!你看!是马平哥!你还记得吗?小时候经常来我们家玩的那个小平哥!”

刘振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,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,只有深潭般的平静。他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、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哦?马平?”他像是在回忆一个极其遥远的、无关紧要的名字,随即微微颔首,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、带着长辈宽和的笑容,“是有这么个小伙子。都长这么大了。既然是小珂的朋友,也是缘分。坐吧。”他随手指了指圆桌最末位的一个空座。那位置,紧挨着上菜口,离主位最远。

“爸!”刘珂似乎有些不忍,嗔怪地看了刘振一眼。

“刘董抬爱了。”我再次躬身,语气更加谦卑,“我只是个服务员,在工作。不能坏了规矩。各位贵宾请慢用,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。”说完,我不再看刘珂欲言又止的脸和周围那些复杂的目光,端着托盘,像一道沉默的影子,迅速退出了这个不属于我的“金玉满堂”。

门在身后关上,隔绝了里面重新响起的、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和刘珂那声若有似无的叹息。

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后厨的嘈杂声浪涌来,淹没了我。制服下的身体微微颤抖,不是因为屈辱,而是因为一种近乎冰冷的兴奋。藏在裤袋里的手,紧紧攥着那枚冰凉的怀表。刘振那看似宽和的眼神深处,一闪而过的……是警惕?还是别的什么?

鱼儿,终于开始试探着咬钩了。

2 病房里的虚情假意

消毒水的味道,浓得像是要渗进骨头缝里。

高城中心医院,VIP病房。我躺在惨白的病床上,全身上下被石膏和绷带包裹得像具木乃伊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,喉咙里火烧火燎。

“水……”我艰难地蠕动嘴唇,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。

一只骨节分明、戴着块价值不菲百达翡丽腕表的手伸了过来,动作却透着一股子敷衍的粗鲁。冰冷的杯沿磕在我的牙齿上,力道没控制好,一股微温的水猛地灌进我嘴里,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,牵动着胸腹的伤处,痛得我眼前发黑,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。

“啧,怎么这么没用?”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的男声响起。

我费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皮。

刺目的白炽灯光下,何宝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悬在我上方。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衬衫,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,露出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——就是这双手,几个月前,在无数人的注视下,像砸沙袋一样砸在我身上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未消的戾气和……一种极其复杂的、难以言喻的情绪,像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海面。

“何…何宝?”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,喉咙撕裂般地疼。

他没应声,只是把水杯重重地顿在床头柜上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响。

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。一阵清雅柔和的香水味飘了进来,瞬间冲淡了消毒水的刺鼻。

刘珂走了进来。

她今天穿了条月白色的连衣裙,衬得肌肤胜雪,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,整个人像一朵刚出水的清荷。她手里捧着一束新鲜的百合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心疼,快步走到我床边,声音温软得能滴出水来:“马平哥!你怎么样?疼不疼?吓死我了!”她放下花,纤纤玉指想碰触我脸上的淤青,又像怕弄疼我似的缩了回去,眼圈瞬间就红了,泫然欲泣。

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,足以让任何不知情的男人心碎。

我艰难地扯了扯嘴角,想挤出个笑容,却扯痛了嘴角的伤口。

“何宝!”刘珂猛地转向何宝,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控诉,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盛满了愤怒,“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?马平哥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啊!就为了那几杯酒?你是不是疯了!”她气得胸口微微起伏,指着何宝的手指都在颤抖。

何宝冷冷地扫了她一眼,那眼神像是淬了冰,又带着一种极其露骨的厌恶,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。他没理会刘珂的指责,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,重新看向我,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:“马平,看看你这副样子。为了个女人,值得么?”

他的声音不大,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我耳朵里。

“我说过,离刘珂远点。你不听。”何宝俯下身,凑近了一些,压低了声音,那股狠厉的气息几乎喷在我脸上,“今天这顿打,是给你个教训。再让我看见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,缠着她不放,下次……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我打着石膏的手臂和缠满绷带的胸口,意思不言而喻。

“何宝!你太过分了!”刘珂尖叫起来,冲上去想推开他,却被何宝轻松地格开。她一个趔趄,扶住床尾的栏杆才站稳,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,梨花带雨,惹人心疼。

“我们走!”何宝看都没再看我一眼,仿佛我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。他一把抓住刘珂的手腕,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,强硬地拽着她往外走。

“何宝你放开我!马平哥!马平哥你好好养伤……”刘珂挣扎着回头看我,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被胁迫的痛苦。

病房门被何宝粗暴地甩上,发出巨大的声响,震得墙皮都似乎簌簌落下。

走廊里隐约传来刘珂压抑的抽泣声和何宝冰冷的呵斥:“哭什么哭?为了那么个废物?……”

世界终于清静了。

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和我粗重的喘息声。

剧痛像潮水一样再次淹没上来。我闭上眼,何宝最后那个眼神,那里面一闪而过的某种东西,像针一样刺着我。还有刘珂……她那精湛的、足以骗过所有人的表演。

藏在被子下的手,再次握紧了那枚冰凉的怀表。表盖内侧,一张小小的、有些泛黄的三人合照,被我的体温捂得温热——年轻的父母,搂着笑容灿烂的少年时的我。那笑容,在十年前那场大火后,就彻底熄灭了。

心底深处,一丝冰冷的恨意,混杂着一种即将收网的隐秘快感,缓慢而坚定地滋生、蔓延。

龙湖御苑的安保极其严格。我报了刘珂的名字和门牌号,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用对讲机确认后,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好几遍,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,最终才不情不愿地放行。那眼神,仿佛在看一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。

独栋别墅气派非凡。按下门铃后,是保姆开的门。她看到我,同样愣了一下,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,但还是客气地把我让进了门。

客厅宽敞明亮得晃眼,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。昂贵的真皮沙发,巨大的水晶吊灯,墙上挂着我看不懂但肯定价值不菲的油画。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薰和……一种无形的金钱堆砌出来的距离感。

刘珂热情地迎了上来。她今天穿着舒适的家居服,素面朝天,更显得清纯无害。“马平哥!你终于来了!快坐!”她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,保姆很快端上来精致的点心和香气四溢的汤盅。

然而,这温馨的“叙旧”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。

“哟,我当是谁呢?这么大阵仗。”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上传来。

刘伟趿拉着拖鞋,穿着花里胡哨的丝绸睡袍走了下来。他头发乱糟糟的,显然刚睡醒,看到我,夸张地揉了揉眼睛,随即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。

“这不是我们再回楼的‘金牌服务员’,马平哥嘛!”他故意把“金牌服务员”几个字咬得极重,慢悠悠地晃到我对面的沙发坐下,翘起二郎腿,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,从洗白的牛仔裤看到旧连帽衫,最后落在我脸上残留的淡淡淤青上,“啧啧啧,珂珂,你这请客的档次……是越来越接地气了啊?这种‘老朋友’也往家里带?”

刘珂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嗔道:“伟哥!你胡说什么!马平哥是我小时候的玩伴!”

“玩伴?”刘伟嗤笑一声,拿起果盘里一颗进口提子丢进嘴里,“我怎么记得,是给老爷子开车那马老头的儿子?当年那老马头好像还偷了工地的材料?后来两口子出车祸……啧啧,报应啊。”他摇头晃脑,说得漫不经心,眼神却像毒蛇一样盯着我,观察着我的反应。

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!一股血腥味瞬间冲上喉咙!藏在裤袋里的手死死攥紧那枚怀表,冰凉的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。我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瞬间握紧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,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冲上去撕烂他那张嘴的冲动。十年前那场“意外”的画面——扭曲变形的汽车残骸,烧焦的、面目全非的躯体,消防水龙冲刷后依旧浓烈的汽油和焦糊味——如同鬼魅般瞬间充斥脑海!

“刘伟!”刘珂这次是真的生气了,猛地站起来,“你太过分了!再胡说八道就给我出去!”

“怎么?我说错了?”刘伟摊摊手,一脸无辜的恶意,“本来就是嘛!一个破司机的儿子,蹲过局子的爹妈生的种,现在又是个端盘子的……珂珂,不是我说你,你心善也得有个度吧?跟这种人混在一起,传出去像什么样子?丢的可是我们刘家的脸!”他转向我,语气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施舍和鄙夷,“喂,小子,不是我说你。人呐,贵在有自知之明。刘家的大门,不是你这种货色配进的。喝完汤赶紧滚蛋,别在这儿碍眼。癞蛤蟆就好好待在臭水沟里,别总想着往天鹅堆里凑,小心摔死!”

每一句话都像淬毒的刀子,狠狠扎过来。保姆站在一旁,低着头,肩膀却微微耸动,显然在憋笑。

刘珂气得脸色发白,指着刘伟:“你……你简直不可理喻!马平哥,你别听他……”

“没事,刘小姐。”我松开紧握的拳头,慢慢抬起头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声音平静得可怕,甚至带着一丝麻木的顺从,“伟少说得对。汤很好喝,谢谢款待。不打扰了。”我站起身,没有看刘珂,也没有看刘伟那副胜利者的嘴脸,径直朝门口走去。背脊挺得笔直,像一根绷紧的、随时会折断的弦。

身后传来刘伟得意的大笑和刘珂带着哭腔的、徒劳的呵斥。

走出那栋金碧辉煌的牢笼,外面阳光刺眼。我走到小区外僻静的角落,才猛地弯下腰,剧烈地咳嗽起来,咳得撕心裂肺,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。不是因为刘伟的侮辱,而是因为刚才那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杀意和强行压下的血腥回忆。我扶着冰冷的墙壁,大口喘息,眼底是翻涌的、冰冷的恨意。

口袋里的旧手机震动了一下。不是短信,是一条加密的即时通讯软件提示。我点开,只有简短的一行字,来自一个加密头像:

「目标资金链濒临断裂,股东异动加速,逼宫在即。‘金腰带’急需‘新血’或‘替罪羊’。准备收网。」

我盯着屏幕,剧烈的咳嗽渐渐平息。阳光照在脸上,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我慢慢直起身,擦掉嘴角咳出的血沫子,望着龙湖御苑那奢华冰冷的大门,无声地咧开嘴,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。

刘伟……刘家……你们欠下的血债,一笔一笔,我都记着。 替罪羊?刘振,你看中的这只羊,可是长了獠牙的。

3 刘振的赏识

刘振的电话来得毫无征兆,又在意料之中。

来电显示赫然是“刘振”。

我盯着那跳动的名字,足足响了七八声,才在它即将挂断的最后一刻,按下了接听键。电话那头没有立刻说话,只有沉稳的呼吸声通过听筒传来,带着无形的压力。

“马平?”刘振的声音终于响起,低沉、威严,听不出喜怒,像一块厚重的钢板。

“是我,刘董。”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和受宠若惊。

“伤,养得怎么样了?”他问,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。

“好多了,谢谢刘董关心。”我低声回答。

“嗯。”他应了一声,又是短暂的沉默,那沉默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就在我以为他要挂电话时,他再次开口,语气依旧平淡,却抛出了一个足以让普通人晕眩的橄榄枝,“晚上有空吗?来家里吃顿便饭。就我和你,聊聊。”

不是询问,是通知。

“这……刘董,我……”

“地址你知道。七点。”刘振说完,根本不容我拒绝,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
听着电话里的忙音,我缓缓放下手机。窗外天色渐暗,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。我走到镜子前,看着里面那个穿着廉价衣衫、脸上带着未褪尽伤痕的自己。这一次,我没有换上那件旧连帽衫。而是打开衣柜最深处,取出了一套熨烫得笔挺、质感上乘的深色休闲西装。这是我身份的另一面,极少示人的一面。我仔细地穿上,打上一条简洁的领带,镜子里的人瞬间褪去了那层刻意维持的卑微,眼神沉静锐利,隐隐透出一种蛰伏的力量。西装内袋里,那枚冰凉的怀表贴着胸口,像一颗沉默的心脏。

七点整,我再次站在龙湖御苑那栋别墅门前。按下门铃,依旧是那个保姆开的门。这一次,她看到我,脸上的惊讶和疑惑比上次更甚,眼神在我崭新的西装上停留了好几秒,才慌忙让开。

客厅里灯火通明,却异常安静。巨大的餐桌上只摆了两副碗筷,刘振独自坐在主位。他今天没戴那条标志性的粗金链子,只穿了件深色羊绒衫,看起来少了些咄咄逼人的贵气,多了几分儒商的沉稳。他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报纸,听到我进来的脚步声,才缓缓放下。

“来了?坐。”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,目光锐利地扫过我,在我合身的西装上停留了一瞬,眼底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,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。“这身……不错。人靠衣装。”

晚餐很精致,分量却不多。刘振没有让保姆伺候,餐厅里只有我们两人。他吃得不多,动作优雅,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。席间,他问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,关于我“现在的工作”,关于“身体恢复”。我一一谨慎作答,语气谦逊,姿态放得很低,但腰背却挺得笔直。

直到餐盘撤下,保姆端上两杯清茶。

刘振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浮沫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。他呷了一口茶,终于切入了正题。

“马平啊,”他放下茶杯,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我脸上,“那天小伟说的话,很难听,我都知道了。”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长辈的无奈和歉意,“年轻人,气盛,口无遮拦。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
“不敢,刘董。”我垂眼,盯着杯中澄澈的茶汤。

“嗯。”他点点头,似乎很满意我的“懂事”,“不过,他的话,虽然难听,倒也不是全无道理。”他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语重心长,“你和小珂,从小一起长大,情分是有的。但是,人长大了,就得认清楚现实。门第,圈子,资源……这些东西,看不见摸不着,却实实在在地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。”

他顿了顿,观察着我的反应。我沉默着,脸上没有任何波澜。

“何宝,”刘振缓缓吐出这个名字,像是在掂量一件物品的分量,“优家连锁的太子爷。年轻有为,身家背景,和小珂是真正的门当户对。他们俩在一起,是强强联合,是佳偶天成。”他看着我,眼神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锐利和一丝……怜悯?

“你为了小珂,跟何宝闹翻,被他打成这样。”他轻轻敲了敲桌面,语气沉了下来,“值得吗?”

我没有立刻回答。客厅里静得可怕,只有古董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。

我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,脸上露出一丝苦涩,一丝挣扎,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卑微的认命和执着。“刘董,”我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我知道我不配。我没钱,没势,什么都没有。何宝……何宝他确实比我强太多。”我深吸一口气,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“但是……我对小珂的心意,是真的。从很小的时候起,就是真的。”我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点哽咽,“我知道我争不过何宝,我也没想争……我只是……我只是想能偶尔看到她,知道她过得好……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
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,将一个底层小人物面对女神时那卑微又固执的爱恋展现得淋漓尽致。我甚至恰到好处地红了眼眶。

刘振静静地看着我,镜片后的眼神深不可测。他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几乎以为这场戏要演砸了。终于,他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力量:

“你错了,马平。”

我猛地抬头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错愕。

“你并非一无所有。”刘振的目光锐利如鹰隼,紧紧锁住我,“你身上,有一种现在年轻人极其稀缺的东西——本分。”

“本分?”我喃喃重复,一脸茫然。

“对,本分!”刘振的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,“不贪心,懂进退,知分寸,认命……却又重情义。”他身体微微前倾,语气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,“何宝?他是有钱,有势。但他太傲,太狂,太自以为是!为了小珂,他敢对你这个发小兄弟下如此狠手,这种人,骨子里是冷的!他能对小珂真心?我看未必!他看上的,不过是刘家的光环,是我刘振的资源!”

他越说越激动,手指重重地点着桌面:“而你呢?马平!你什么都没有,但你这份对小珂的心意,这份在逆境中还能保持的‘本分’,才是最珍贵的!是金子总会发光!我看人不会错!”

他猛地站起身,绕过餐桌,走到我面前。巨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。他伸出厚实的手掌,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上,一下,又一下。那力道很大,拍得我几乎站立不稳,胸口的旧伤一阵闷痛。

“小珂那丫头,年轻,被何宝那种花花公子的表象迷了眼!我这个做父亲的,不能看着她跳火坑!”刘振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和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马平,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!”

他盯着我的眼睛,一字一顿,如同金口玉言:

“只要你真心实意对小珂好,踏踏实实,本本分分!我这个女儿,就认准你这个女婿了!”

女婿?!

这两个字如同惊雷,在我耳边炸响!饶是早有心理准备,心脏依旧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。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冰冷的狂喜交织在一起,冲击着我的神经。

我猛地抬起头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、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,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:“刘……刘董?您……您是说……?”我激动得语无伦次,仿佛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懵了。

“没错!”刘振用力按着我的肩膀,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、掌控一切的笑容,“好好干!我看好你!刘家的门楣,需要的就是你这种‘本分’、‘可靠’的人来支撑!”

他收回手,转身走向酒柜,倒了两杯琥珀色的洋酒,递给我一杯,自己举起杯:“来,为了……未来!”

我双手接过那杯昂贵的液体,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,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冰凉刺骨。我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被巨大惊喜砸中、激动到不知所措的表情,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涕零的忠诚和受宠若惊的惶恐。

“谢……谢谢刘董!谢谢刘董栽培!我一定……我一定好好干!绝不让您失望!”我的声音哽咽,带着浓重的鼻音,仰头将那杯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。火焰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。

刘振满意地看着我,将杯中酒饮尽,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。他拍了拍我的背:“好!好小子!这才像话!以后,常来家里走动!”

走出那栋灯火辉煌的别墅,夜风带着寒意扑面而来。我脸上的激动和狂喜瞬间褪去,只剩下冰冷的沉静。胃里那杯酒还在灼烧,肩头被拍打的地方隐隐作痛。胸口那枚怀表,贴着皮肤,一片冰凉。

刘振那只按在我肩膀上的手,那看似充满信任和期许的“女婿”承诺,此刻感觉到的,只有千斤重担般的压力和一个巨大陷阱的冰冷轮廓。

本分?可靠?

我望着城市璀璨却冰冷的夜空,无声地咧开嘴,露出一个森寒彻骨的笑容。

刘振,你看中的,不是我的“本分”,而是我这张最适合顶在你刘家将倾大厦之下的“人皮”吧?

很好。这张皮,我披定了。只是,披上之后,是保你刘家,还是……亲手把它撕下来,连同你们这些吸血蛀虫一起,碾成齑粉?

夜风更冷了。我裹紧了西装外套,身影迅速融入沉沉的夜色里,像一滴水汇入暗流汹涌的海。

4 书房的秘密

成为刘振“钦点”的“未来女婿”,仿佛给我身上打了一层无形的金粉。再回楼里那些原本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,悄然发生了变化,多了几分探究和小心翼翼的忌惮。连前厅经理老张看到我,笑容都堆得格外殷勤了几分。

“马平啊,刘董那边……有什么吩咐,你尽管开口!咱们酒楼全力配合!”他搓着手,眼神闪烁。

我依旧穿着服务生的制服,做着端盘子擦桌子的事,只是沉默地点点头。这层“准女婿”的光环,是我进入刘家核心最好的掩护。刘振需要我扮演一个“本分可靠”、对他感恩戴德、易于掌控的傀儡,那我就演给他看。

这天下午,酒楼难得的清闲。我刚把一摞洗好的酒杯擦干放好,口袋里的旧手机就震动起来。是刘珂。

“马平哥!忙吗?”她的声音依旧温柔甜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,“我爸让你晚上来家里一趟,说有点事情想和你商量。是关于……我们俩的哦!”她故意压低了声音,带着点小女儿的羞涩。

“好,我下班就过去。”我平静地回答。

“嗯嗯,等你!哦对了,”她像是刚想起来,“我爸说让你直接去他书房找他。他在三楼等你。”

书房?我眼神微凝。刘家的书房,绝对是整个宅邸最核心、也最私密的地方。刘振选择在那里“商量事情”,用意不言而喻。

傍晚,我再次踏入龙湖御苑。这一次,保姆的态度恭敬了许多,直接引着我上了三楼。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,踩上去悄无声息。尽头那扇厚重的红木门虚掩着,透出里面柔和的灯光。

我轻轻敲了敲门。

“进来。”刘振低沉的声音传来。

推门进去。书房很大,两面墙是顶到天花板的红木书架,塞满了各种精装书籍和文件盒,空气里弥漫着雪茄、旧书和一种权力的味道。巨大的实木书桌后,刘振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,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,眉头微锁,看起来心事重重。他身后的墙上,挂着一幅巨大的“海纳百川”书法,笔力遒劲。

“刘董。”我恭敬地打招呼。

“嗯,坐。”刘振摘下眼镜,揉了揉眉心,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。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。等我坐下,他也没绕弯子,直接拿起桌上的一份厚厚的文件推到我面前。

文件封面上,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刺入眼帘:《高城地产集团有限公司股权质押及法人代表变更意向书(草案)》。
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来了!

“马平啊,”刘振叹了口气,语气沉重,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无奈,“有些事,也该让你知道了。我们高城地产……最近遇到点麻烦。”他点了点那份文件,“房地产市场大环境不好,加上几个股东……唉,人心浮动,抽走了不少资金。现在公司资金链绷得很紧,几个大的项目眼看就要停摆。”

他抬起眼,目光沉沉地看着我,带着一种巨大的信任和沉重的嘱托:“公司是我一辈子的心血,不能倒!小珂的未来,也全系在这上面!我思前想后,现在能帮我,能救高城地产,能给小珂一个安稳未来的,只有你了!”

他的眼神变得极其恳切,甚至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。

“我?”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和惶恐,“刘董,我……我一个端盘子的,能帮您什么?”

“你能!”刘振斩钉截铁,他翻开那份意向书,指着其中几行关键条款,“看到没有?只要你签了这份文件,成为高城地产新的法人代表!同时,把你名下的‘再回楼’连锁品牌作为质押物,抵押给银行!这样,我们就能拿到一大笔紧急贷款,渡过眼前的难关!”

他身体前倾,目光灼灼,充满了蛊惑力:“你放心!这只是权宜之计!等贷款下来,项目盘活,资金回笼,我立刻就能把质押物赎回来!你的‘再回楼’毫发无损!而且,作为新的法人代表,一旦公司度过危机,你就是最大的功臣!到时候,我会把一部分股权正式转给你!你就是高城地产真正的股东!再也没人敢小看你!你和珂珂的婚事,更是水到渠成,顺理成章!”

巨大的诱饵,赤裸裸地抛了出来。法人代表?质押我的产业?给我画一个未来股东和乘龙快婿的大饼?

我盯着那份意向书,指尖冰凉。这哪里是什么救命稻草,分明是让我签下一纸卖身契!一旦我签了字,成为法人,高城地产此刻所有的巨额债务、潜在的法律风险,都将由我一肩扛起!而质押“再回楼”?那更是釜底抽薪!一旦刘振所谓的“难关”渡不过去,或者他根本就没打算“赎回”,我辛辛苦苦打拼十年的基业,瞬间就会化为乌有,成为填补刘家窟窿的祭品!

好一个一石二鸟!既找到了顶罪的“替罪羊”,又顺手牵走了我所有的资产!刘振啊刘振,你的心,真是比墨还黑!

一股冰冷的杀意从脚底直冲头顶,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。我死死攥紧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掀翻桌子的冲动。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震惊、犹豫,甚至带着一丝被巨大“信任”砸中的茫然和……受宠若惊?

“刘董……这……这太突然了……”我声音发颤,目光在那些冰冷的法律条款上逡巡,仿佛一个被巨额财富和重担同时砸懵的可怜虫,“我……我什么都不懂……这么大的事……我怕……”

“怕什么!”刘振猛地一拍桌子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鼓励,“有我在后面给你撑着!你只管签字!天塌下来,有我刘振顶着!你只要记住,你签了这个字,就是救了公司,救了小珂,也救了你自己的未来!一步登天,就在眼前!”

他拿起一支昂贵的金笔,拔掉笔帽,塞进我微微颤抖的手里。笔尖冰凉,像一条毒蛇。

“签吧,马平!为了小珂,也为了你自己!”他的眼神充满了压迫性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。

书房里一片死寂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墙上古董座钟单调的滴答声。冷汗,无声地浸透了我后背的衬衫。胸口那枚怀表,贴着皮肤,冰冷依旧。

我看着那份如同催命符般的意向书,又抬头看向刘振那张写满“信任”和“期许”的脸。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
几秒钟的漫长沉默后,我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,脸上露出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和……对“未来”的无限憧憬。

我深吸一口气,握紧了那支冰冷的金笔,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:

“好!刘董!为了小珂!为了您对我的信任!我……我签!”

笔尖,缓缓落向签名处那一片刺目的空白。

就在笔尖即将触及纸面的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
“哐当!”一声巨响!

书房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极其粗暴地一脚踹开!

巨大的声响震得书桌上的文件都跳了一下。

我和刘振同时惊愕地抬头望去。

门口,逆着走廊明亮的灯光,站着一个高大挺拔、周身散发着骇人戾气的身影!

何宝!

他脸色铁青,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,死死地钉在我握着笔的手上,又猛地转向刘振,那目光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和难以置信的冰冷!

“好!好得很啊刘振!”何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毁灭一切的寒意,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地面,“口口声声说要把珂珂嫁给我!背地里却在这里,把公司和你的宝贝女儿,打包塞给这个下三滥的废物?!”

他猛地踏前一步,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书房,狂暴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。他死死盯着刘振,又扫了一眼桌上那份摊开的意向书和我手中的笔,嘴角咧开一个极度残忍、极度暴戾的弧度:

“你们刘家,真是打得好算盘!把我何宝当猴耍?!”

何宝掀起的风暴,瞬间将高城地产推到了悬崖边缘。

优家连锁终止合作、清退销售点的消息,像长了翅膀一样,第二天就传遍了高城商圈。墙倒众人推。本就岌岌可危的资金链彻底绷断,银行催贷的电话一个接一个,语气冰冷强硬。几个早已心怀鬼胎的股东更是趁机发难,在董事会上公然逼宫,要求刘振立刻拿出解决方案,否则就启动清算程序,瓜分剩余资产后各自跑路。

刘家的别墅,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。往日里那些高谈阔论、珠光宝气的亲戚们,此刻都噤若寒蝉,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恐慌。刘珂也失去了往日的明媚,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,看向我的眼神,除了那份虚假的“情意”,更多了几分复杂难明的依赖和……一种微妙的审视。

风暴眼中,刘振却展现出了惊人的“魄力”和对我这个“准女婿”的“绝对信任”。

在我“签下”那份如同卖身契般的意向书,正式成为高城地产名义上的法人代表后,刘振几乎是立刻将我推到了台前。他顶着巨大的压力,在又一次火药味十足的董事会上,力排众议,宣布由我——马平,这个曾经的“服务员”,现在的“准女婿”——暂时接管公司日常运营,负责处理最棘手的债务谈判和资产盘活!

这个决定如同一颗炸弹,在董事会上掀起了更大的波澜。

“刘董!你疯了吗?”一个秃顶的股东猛地拍案而起,指着我的鼻子,唾沫横飞,“让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、屁都不懂的小子来管公司?他懂什么叫资产负债率?懂什么叫现金流?他是能变出钱来还是能变出项目来?你这是要把公司最后一点渣滓都败光吗?”

“就是!刘振!我看你是被逼急了乱投医!”另一个股东也满脸怒容,“这小子除了会端盘子,还会干什么?让他当法人背锅我们没意见!可让他来管公司?这不是把大家往死路上带吗?”

面对汹涌的质疑和毫不掩饰的鄙夷,刘振却异常强硬。他坐在主位,虽然脸色疲惫,眼神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。

“都给我闭嘴!”他猛地一拍桌子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公司现在什么情况,你们比谁都清楚!有本事,你们谁站出来,拿出几个亿堵上窟窿?拿不出?那就按我说的办!”

他站起身,目光如电,扫过全场,最后落在我身上,带着一种近乎托孤般的沉重和期许:“马平是我女婿!是我刘振看中的人!他或许经验不足,但他本分!可靠!最重要的是,他愿意在刘家最困难的时候站出来扛起责任!这份担当,你们谁有?!”

他指着那几个叫嚣的股东,声音冰冷:“你们现在除了拆台、等着分钱跑路,还会干什么?有意见?可以!现在就退股!按破产清算价折算!我刘振绝不拦着!”

这话一出,那几个叫嚣的股东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,脸涨成了猪肝色。现在退股?按破产清算价?那意味着他们投入的巨额资金将血本无归!他们互相交换着眼色,最终还是不甘地坐了回去,只是看向我的眼神,充满了怨毒和毫不掩饰的轻蔑。

就这样,在刘振的强力“扶持”和股东们怨毒的注视下,我这个“空降”的法人代表兼“临时CEO”,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方式,坐进了高城地产总部顶层那间象征着权力巅峰的、巨大的总裁办公室。

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,昂贵的真皮座椅宽大舒适。然而,坐在这个位置上,我感受到的不是权力,而是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、足以将人撕碎的恶意和一张张等着看我笑话、等着我摔得粉身碎骨的嘴脸。

刘振的“信任”是裹着蜜糖的砒霜。他将我推到这个火山口,无非是想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“犯错”,坐实我“无能”、“败家”的罪名,为他后续彻底甩锅、让我顶下所有罪责铺平道路。同时,也利用我这个“挡箭牌”,暂时稳住那些蠢蠢欲动的股东和债主。

而刘珂……她对我展现出的“依赖”和“信任”,更是假戏真做、炉火纯青。她几乎每天都会来公司“看望”我,给我送来亲手煲的汤,温柔小意地帮我“整理”办公室,甚至当着一些高管的面,亲昵地替我整理领带,俨然一副贤内助、同舟共济的模样。

“马平哥,别太累了。爸爸说了,公司以后都要靠你呢。”她依偎在我身边,声音软糯,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信任,将一个陷入困境却对爱人充满信心的富家千金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
只有我知道,这柔情蜜意的背后,藏着怎样冰冷的算计。她每一次不经意的靠近,每一次看似无意的询问公司核心机密,都在试探我的底线,都在为她和她父亲寻找更稳妥的退路和更致命的把柄。她甚至“无意”间提起:“马平哥,我记得小时候去你家玩,马叔叔有个很宝贝的旧怀表?好像还是古董呢,现在还在吗?那可能是伯父伯母留给你的念想,要好好保管啊。”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,闪烁着看似关切,实则贪婪的光。

我就像一个行走在万丈悬崖边的傀儡,身后是刘振看似扶持实则致命的手,面前是股东们虎视眈眈的獠牙,身边是刘珂这条口蜜腹剑的美女蛇。

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。

“进来。”我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,脸上恢复了那种带着点疲惫、带着点被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凝重表情。

推门进来的是刘振的行政助理,一个三十多岁、妆容精致、眼神精明的女人,姓王。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,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恭敬,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。

“马总,这是法务部刚整理出来的,几家催得最急的债权人资料和初步拟定的债务展期谈判方案,刘董吩咐,请您先过目定个调子。”她将文件放在我宽大的办公桌上。

“嗯,放下吧。”我揉了揉眉心,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,指了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,“王助理,麻烦你帮我泡杯浓茶,提提神。昨晚看资料看得太晚了。”

“好的,马总。”王助理应声退下,转身时,嘴角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。

办公室门关上。我脸上的疲惫瞬间消失,眼神变得锐利如鹰。我迅速起身,走到巨大的书架前。这书架是刘振用过的,上面很多书只是摆设,但一些夹层和角落……

我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一排厚重的精装法律典籍后面。那里,有一个极其隐蔽的、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缝隙。我伸出小指,指尖套着一个特制的、带有粘附性的微型传感器,小心翼翼地探入缝隙深处。

指尖传来极其细微的、触碰硬物的感觉。

找到了。

我屏住呼吸,动作轻巧地将那个比米粒还小的、伪装成灰尘颗粒的微型窃听器取了出来。这是几天前,我趁刘振在会议室大发雷霆、办公室无人时,利用一个极短的监控盲区死角,冒险放置的。位置正对着他的办公桌。

迅速将窃听器连接上加密的读取设备,戴上特制的骨传导耳机。手指在微型触控板上快速滑动,调整着接收频率和时间点……

耳机里先是传来一阵电流的嘶嘶声,接着,是模糊的脚步声和开门声。

“……都安排好了?”是刘振的声音,带着一种卸下伪装的疲惫和阴沉。

“爸,您放心。”一个娇柔的女声响起,是刘珂!她的声音不再是我面前那种温软甜腻,而是透着一股子冷冰冰的算计和得意,“那个废物现在完全被架在火上烤,股东们恨他入骨,债主天天堵门,他焦头烂额,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了!我稍微给他点好脸色,他就感激涕零,什么都愿意跟我说!连他爸妈那个破怀表都套出来了,可惜就是个不值钱的旧货……”

刘振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笑,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掌控一切的满足:“哼,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!也就这点用处了!让他先顶着!等何宝那边的压力再大点,等那几家银行彻底失去耐心申请强制执行……”

刘珂的声音带着撒娇般的狠毒,打断了刘振:“爸!光顶着怎么够?您别忘了,他签了字,是法人不假,可他那点破饭馆,就算全卖了,也填不上咱们窟窿的一个零头!何宝那个王八蛋翻脸不认人,断了我们最后一条路!现在唯一的指望……”她的声音压低,带着一种蛇蝎般的诱惑,“就是逼他把那个秘密账户的钱吐出来!您不是说,当年老马头夫妇临死前,偷偷转移了一笔钱给国外的亲戚,就是留给他的吗?”

我的心猛地一沉,如同坠入冰窟!秘密账户?父母转移的钱?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这个上面!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我的四肢百骸!

刘振的声音陡然变得警惕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:“闭嘴!这事不准再提!风声紧!”

“哎呀爸!”刘珂不依不饶,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,“都什么时候了!您还顾忌什么?马平那蠢货现在对您感恩戴德,对我言听计从!只要我们演得够真,让他相信公司真的到了生死关头,只有他拿出那笔钱才能救我们,救‘我和他的未来’……他肯定会乖乖交出来的!那笔钱,足够我们远走高飞,逍遥下半辈子了!何必留在这里看那些债主的脸色?您想想十年前处理老马头那档子事儿,不也……”后面的话,被刘振一声严厉的咳嗽打断。

耳机里传来“啪”的一声,像是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的声音,伴随着刘振压低的、充满警告的咆哮:“住口!你想死吗?!”

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,只有粗重的喘息声。

秘密账户?父母转移的钱?十年前处理老马头那档子事儿? 真相如同淬毒的冰锥,狠狠刺穿了我的心脏!原来如此!刘振父女真正的目标,除了让我顶罪、榨干我的产业,竟然还觊觎着父母可能留下的最后一笔钱!甚至……他们知道更多关于那场“意外”的内幕!这简直是敲骨吸髓!他们不仅要我的命,还要榨干我最后一滴骨髓,还要玷污我父母的亡魂!

我猛地摘下耳机,掌心一片冰凉,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。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涌!原来,我不仅是替罪羊,还是一头被惦记着骨髓、被仇视着血脉的肥羊!

好!很好!刘振!刘珂!你们的贪婪和狠毒,真是超乎想象!

我缓缓坐回那张象征着权力与陷阱的真皮座椅,巨大的落地窗外,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,像无数窥探的眼睛。冰冷的恨意如同实质的火焰,在心底深处疯狂燃烧。

你们想要我的钱?想要我的命?想要我父母用命换来的最后一点念想?

那就看看,最后到底是谁,把谁敲骨吸髓,吃得渣都不剩!

5 何宝的绝杀

风暴,终于以摧枯拉朽之势降临。

何宝的致命一击,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高城地产这艘本就千疮百孔的巨轮,彻底沉没。

银行失去了最后的耐心。催债函如同雪片般飞来,措辞一封比一封严厉,最后通牒的日期被一次次提前。几家最大的债权银行联合向法院申请了财产保全。法院的封条,冰冷而刺眼地贴在了高城地产总部大楼气派的玻璃门上,也贴在了几个核心项目的售楼处大门上。

“查封了!真的查封了!” “完了!全完了!我的血汗钱啊!” “刘振呢?马平呢?让他们滚出来!” “骗子!还钱!还我们的血汗钱!”

愤怒的投资者、被拖欠了数月甚至数年工资的农民工、血本无归的小供应商……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来,将高城地产总部围得水泄不通。愤怒的呐喊、绝望的哭嚎、激烈的咒骂,汇聚成一股汹涌的声浪,冲击着大楼的每一块玻璃。写着“黑心地产”、“还我血汗”、“刘振马平骗子”的横幅和标语,在寒风中猎猎作响,触目惊心。

曾经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龙湖御苑别墅区,也被愤怒的人群围堵。刘家的别墅,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岛。厚重的雕花铁门外,是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烁的警灯。刺耳的警笛声、人群的怒吼声,日夜不息地穿透高墙,钻进这座奢华牢笼的每一个角落。

别墅内,早已是一片狼藉与疯狂。

昂贵的瓷器被摔碎在波斯地毯上,名贵的红酒瓶东倒西歪,汁液染红了地面,像凝固的血。昔日雍容华贵的“二婶”,此刻披头散发,死死抱着一个装满了金条首饰的小型保险箱,像护崽的母兽,对着想要靠近的亲戚嘶吼:“滚开!这是我的!谁也别想抢!” 刘伟则脸色惨白如纸,躲在角落的窗帘后面,不停地打着电话,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绝望:“……对!蛇头!今晚!必须今晚走!钱不是问题!……什么?还要加价?……行!行!只要能把我们送出去!”

争吵声、哭闹声、互相指责的谩骂声,此起彼伏。

“都是你!刘振!你非要把那个扫把星招进来当女婿!现在好了!公司没了!家也要没了!” “放屁!要不是你那个好侄子刘伟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,能得罪何宝吗?” “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?跑啊!赶紧想办法跑啊!再待下去,外面那些人会冲进来把我们撕了的!”

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,吞噬着每一个人的理智。有人开始疯狂地砸开柜子,抢夺着仅剩的现金和珠宝。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被随意推倒,无人顾及。

刘振把自己关在了三楼的书房里,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出来。厚重的房门隔绝了楼下的混乱,却隔绝不了那无孔不入的绝望呐喊。他瘫坐在宽大的皮椅里,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,眼窝深陷,头发凌乱花白,脸上是死灰般的绝望。书桌上,散落着法院的查封通知书、银行的催债函,还有几张偷拍的、何宝在私人会所谈笑风生的照片。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老旧的打火机,金属外壳上有着模糊的划痕——那是十年前,马平的父亲老马送给他的生日礼物。此刻,打火机冰冷的触感,却像在灼烧他的掌心。

完了。一切都完了。他苦心经营几十年、踩着无数人尸骨爬上的帝国,正在他眼前土崩瓦解。何宝的致命一击,彻底断绝了他所有的幻想和退路。外面的喊杀声,就是为他敲响的丧钟。

“砰!”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,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。

刘珂冲了进来。她精心打理的长发凌乱不堪,昂贵的衣裙上沾着不知名的污渍,那张总是带着温婉笑意的漂亮脸蛋,此刻布满了惊惶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,扭曲得不成样子。她冲到书桌前,双手撑在桌面上,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。

“爸!外面……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!警察快拦不住了!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,“我们怎么办?再不走就来不及了!何宝那个畜生!他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!伟哥联系了蛇头,今晚必须走!”

刘振缓缓抬起头,眼神浑浊,像蒙上了一层灰翳。他看着女儿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,嘴唇哆嗦着,却发不出声音。他手中的打火机,“啪嗒”一声掉落在散落的文件上。

“钱呢?爸!我们不是还有……”刘珂的声音陡然压低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毒,她死死盯着刘振,眼睛像饿狼一样泛着绿光,“马平!马平那里!那个秘密账户!您不是说那是马家最后的钱吗?是当年老马头夫妇转移出去的!您不是说只要拿到那笔钱,我们就能……”

“住口!”刘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,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丝凶光,他压低声音咆哮,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,“那笔钱是最后的保命钱!不到最后一刻……”他剧烈地咳嗽起来,脸色涨得通红。

“现在就是最后一刻!”刘珂尖叫着打断他,眼泪和疯狂在她脸上交织,“再不拿到钱,我们连这扇门都出不去!爸!您醒醒吧!公司没了!家也没了!我们什么都没了!只有那笔钱!只有拿到那笔钱,我们才能活命!”她绕过书桌,扑到刘振面前,抓住他的胳膊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,声音带着蛊惑和哀求:“爸!求您了!让我去找马平!他那么爱我!他现在走投无路,只有我们能‘救’他!只要我开口,他一定会把那笔钱拿出来‘救公司’的!等钱一到手,我们立刻就走!远走高飞!把他留在这里顶罪!让他去坐牢!让他被外面那些人撕碎!这是他欠我们的!是他活该!就像……就像当年老马头他们……”

“闭嘴!!”刘振猛地甩开刘珂的手,巨大的力量让她踉跄后退,撞在书架上,几本书哗啦啦掉下来。他胸膛剧烈起伏,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女儿,那眼神里有恐惧,有挣扎,但最终,都被更深的疯狂和求生的欲望吞噬。

他看着窗外楼下那黑压压的、如同择人而噬的兽群,听着那越来越近、越来越响的“还钱”、“杀人偿命”的怒吼……那声音,仿佛与十年前车祸现场围观人群的低语重叠在了一起。

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更深的疯狂,彻底吞噬了他仅存的理智。

他猛地闭上眼,再睁开时,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野兽般的求生欲和孤注一掷的狠绝。他反手死死抓住刘珂的手腕,力气大得吓人,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断:

“去!去找他!一定要把那笔钱……给我挖出来!不惜一切代价!”

6 白月光的绝望

刘珂找到我的时候,我正坐在“再回楼”顶楼那间狭小、简陋的员工休息室里。窗外,是城市璀璨却冰冷的夜景。休息室里弥漫着泡面和廉价香烟的味道,桌上散落着几张关于高城地产破产清算、刘振被限制出境的新闻报道复印件,触目惊心。

门被轻轻推开。刘珂走了进来。她换了一身素雅的白色连衣裙,脸上没有化妆,苍白憔悴得吓人,眼睛红肿得像核桃,像是哭了很久。往日里那种精心营造的优雅和高高在上荡然无存,只剩下一个走投无路、楚楚可怜的落难千金模样,只是那眼底深处,藏着一抹孤注一掷的疯狂。

“马平哥……”她看到我,未语泪先流,声音哽咽,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依赖,几步就扑了过来,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我的手臂。

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,冰凉的手指死死掐着我的胳膊,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“马平哥!救救我!救救我们家!”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,那双曾经盛满算计的漂亮眼睛里,此刻只剩下无助的恐惧和全然的信任(伪装的),“外面……外面那些人……他们要冲进来了!他们会杀了我们的!警察也帮不了我们了!”

我沉默着,没有推开她,但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温言安慰。我的眼神疲惫,带着一种被重担压垮的木然,只是低头看着桌上那些宣告刘家和高城地产彻底死亡的新闻。

“完了……一切都完了……”我喃喃自语,声音沙哑,充满了绝望,“法院查封……资产冻结……刘董他……被限制出境了……唉……”我痛苦地闭上眼,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煎熬,“是我没用……没能救下公司……我对不起刘董……对不起你……更对不起……我爸妈……”最后几个字,我说得异常低沉,带着难以言喻的沉痛。

“不!不是你的错!马平哥!”刘珂急切地打断我,抓着我手臂的手更加用力,指甲几乎要陷进我的肉里。她仰着脸,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,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和蛊惑,“还有办法!还有最后的机会能救我们!救公司!救爸爸!也……也救我们俩的未来!”

她猛地凑近,带着泪水的温热气息喷在我的颈侧,声音压得极低,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:

“爸说……他说……你手里!你手里有一笔钱!一笔谁都不知道的秘密资金!对不对?”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,像两簇燃烧的鬼火,试图捕捉我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,“那是你爸妈……当年留给你的!是他们……是他们出事前,托人偷偷转移到国外亲戚那里的!对不对?爸说那是我们最后的机会!是伯父伯母……用命给你换来的退路啊!”

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又充满了急切的诱导:“只要有了那笔钱!我们就能还上一部分最紧急的债务!就能跟银行谈判!就能争取时间盘活资产!公司就有救了!我们……我们就能活下去了!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,重新开始!马平哥!求求你!把它拿出来吧!为了我,也为了伯父伯母在天之灵能安息啊!”

秘密资金?父母转移?用命换来的退路? 听着她声泪俱下地编造着我父母“转移财产”的谎言,一股冰冷的、足以冻结灵魂的怒火,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!他们不仅谋财害命,还要在十年后,利用我父母的亡灵,榨取他们根本不存在的“遗产”!这无耻的程度,简直令人发指!

我猛地睁开眼,眼神锐利如刀,带着一种被彻底冒犯的震惊、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悲恸,直直地看向刘珂: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什么秘密资金?什么转移?我爸妈……他们就是普通司机和家庭主妇!清清白白!哪来的什么秘密资金转移国外?!”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,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,“刘珂!都什么时候了!你还要听信这种谣言?!你这是在侮辱我爸妈!”

我的反应似乎完全在刘珂的预料之中。她非但没有退缩,反而更加急切,更加疯狂地摇晃着我的手臂,眼泪流得更凶,声音带着哭喊般的哀求,甚至带上了几分歇斯底里:

“马平哥!你别骗我了!爸他不会看错的!我知道!我知道你一直藏着那笔钱!那是你的保命钱!可是现在!现在不一样了!”她死死盯着我的眼睛,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动摇,“你看看外面!看看那些要吃了我们的人!公司完了!刘家完了!我也完了!只有你!只有你能救我们了!那是伯父伯母留给你的!是他们用命换来的!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浪费掉!用它救我们!救我们就是完成伯父伯母的心愿啊!”

她突然松开我的手臂,整个人滑跪在地上,双手紧紧抱住我的腿,仰起那张布满泪痕、苍白如纸的脸,用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苦苦哀求:

“马平哥!我求求你了!把钱拿出来吧!救救我们!救救我爸!只要你肯拿出那笔钱,帮我们渡过这个难关……我什么都答应你!我立刻嫁给你!我们远走高飞!离开这个鬼地方!以后……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!我什么都听你的!求求你了!马平哥!救救我……救救我们……救救你自己啊……”

她哭得声嘶力竭,身体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,像狂风暴雨中一片即将被撕碎的叶子。那份卑微,那份无助,那份孤注一掷的疯狂,表演得淋漓尽致,只为了榨取那笔根本不存在的“遗产”。

休息室狭小的空间里,只剩下她凄厉的哭求和窗外隐约传来的、如同背景音般的愤怒呐喊。

我低头看着跪伏在我脚边、哭得肝肠寸断的刘珂,这个曾经高不可攀、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白富美,此刻卑微如泥,只为敲骨吸髓。

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快意席卷全身,随即被更深的悲愤淹没。我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手,仿佛要抚上她颤抖的肩膀。

刘珂的哭声戛然而止,她猛地抬起头,泪眼婆娑中迸发出强烈的希冀光芒,死死地盯着我抬起的手,仿佛看到了唯一的救赎,看到了逃离地狱的门票。

然而,我的手并没有落下。

我只是轻轻地、用一种近乎叹息般的、冰冷彻骨到令人心寒的声音,清晰地吐出几个字:

“刘珂,你和你爸……真不愧是亲父女。”

“一样的……贪得无厌,死到临头,还想敲骨吸髓,连死人都不放过。”

刘珂脸上的希冀瞬间凝固,随即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惊愕和难以置信!她像是没听懂我的话,又像是听懂了却不敢相信,嘴唇哆嗦着: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

就在这时——

“砰!!!”

休息室那扇本就单薄的门板,被人从外面极其暴力地一脚踹开!整扇门板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,门锁崩飞!

刺眼的光线从门外涌入,瞬间照亮了休息室里弥漫的廉价烟雾和绝望。

门口,逆着光,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。不再是那日书房里的狂怒雄狮,而是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使者,周身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意和掌控一切的肃杀!锃亮的皮鞋踩在碎裂的门板木屑上,发出清晰的声响。

何宝!

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,脸色冷峻如冰,眼神锐利如刀,扫过跪在地上、一脸死灰的刘珂,最后,稳稳地落在我身上。

他的嘴角,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、毫无温度的弧度,声音平静无波,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死寂的空气中,清晰地传入我和刘珂的耳中:

“戏演得不错,兄弟。”

“该收网了。”

冰冷的手铐锁住刘珂手腕的那一刻,她歇斯底里的诅咒像破锣般刺耳,最终被呼啸的警笛彻底淹没。

刘振在别墅中被经侦和刑侦联合抓捕,面对如山铁证——包括十年前那场精心策划、伪装成意外的车祸,以及后续侵吞马家产业、伪造账目的罪行——彻底崩溃。庭审前夜,他在看守所突发心梗,没能等到正义的审判便咽了气。金腰带,最终成了他的裹尸布。

刘珂因参与巨额合同诈骗、非法转移资产等多项罪名,被判重刑。昔日的高城明珠,在狱中迅速枯萎。几年后,关于她因表现良好获减刑、却在出狱后因无一技之长且声名狼藉,最终沦落风尘,在廉价夜总会靠陪酒为生的传闻,零星地飘散在街头巷尾,再无人关心。

刘家其他参与核心罪案或试图卷款潜逃的成员,如刘伟及其父母,也相继落网,得到了应有的惩罚。高城地产的废墟被清算拍卖,填补部分亏空,受害者的血泪债,终究讨回了一些公道。

7 阳光下的新生

阳光穿透“再回楼”顶层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,洒在光洁的桌面上,温暖而明亮。窗外,是车水马龙、生机勃勃的城市景象。

我将那枚承载着太多沉重记忆的旧怀表,轻轻放入一个铺着丝绒的精致木盒中。它曾是我隐忍十年的信物,是仇恨的锚点。如今,我带着它来到城郊宁静的墓园,将它深埋在父母合葬的墓碑旁,覆上新鲜的泥土。

“爸,妈,”我抚摸着冰凉的墓碑,声音平静而释然,“害你们的人,下去了。债,清了。安息吧。”

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。何宝将一束洁白的菊花放在墓前,拍了拍我的肩膀,没有说话。阳光勾勒出他同样坚毅的侧脸。

回到“再回楼”顶层,何宝递给我一杯咖啡,自己则慵懒地靠在对面的沙发上,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,嘴角噙着一丝笑意。

“这‘服务员’,当够了吧?”他挑眉,语气带着熟悉的调侃。

我端起咖啡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。再回楼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隐匿身份的小店,它已成为这座城市高端餐饮版图上冉冉升起的新星。而我,马平,也终于可以站在阳光之下,以自己的真名实姓和真实实力,掌控这一切。

“嗯,”我啜饮一口香醇的咖啡,望向窗外更广阔的天空,那里有无限的可能,“是该换个地方,看看更高的风景了。”

何宝朗声大笑,举起他的咖啡杯:“巧了,我城东新拿下的那块地,正缺个靠谱的合作伙伴搞点‘烟火气’。怎么样,马总?再联手一把?”

阳光透过玻璃,暖洋洋地洒在身上,驱散了骨髓深处最后一丝寒意。我看向何宝,笑容第一次如此轻松而真实:

“好。这一次,光明正大。”

血债已偿,前路,阳光正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