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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在停电的早晨醒来的。城市没有声音,街道没有人。手机突然跳出一句话——你被选中。空间关闭中。

我以为是诈骗。我以为只要关掉屏幕、拉开窗帘、去楼下吃一份热干面,一切就会像往常一样继续。

但那天之后,我再没吃过热干面。

1 空间关闭

早上六点四十,我准时醒来。不是因为闹钟,而是胃疼。

这种钝痛已经持续了三年,大多发生在清晨五点到七点之间。我躺在床上,天还没亮,风从窗缝灌进来,带着股工业区特有的焦臭味。楼下有人在吵架,女人的声音很尖,男人喊得沙哑。我没兴趣听内容,只是在确定:今天是个正常的工作日。

我起床,洗脸水是凉的,热水器早坏了,换了三个师傅都修不好。其实不是修不好,是没人愿意来B区修东西,连平台派单都默认跳过这里。B区是“高风险聚集区”,政府设了二十几个摄像头,但从没见哪个能用。

穿好衣服下楼时,碰到了对门的李阿姨。她背着个水桶,提着一只小锅,头发乱糟糟的,眼神却比谁都清醒。

“又断水了。”她抬下巴冲我点点头,“三楼有人半夜偷接水管,物业把总阀给关了。”

我点头算回应,刚走两步,她突然追上来,把小锅递给我。

“你早上不是喝稀饭?我多烧了一点,你拿去。”她没等我说话就把锅塞我手里,“吃点热的,胃不好。”

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我胃不好,也没问。我们楼有很多人都病着,没人全须全尾的。李阿姨一个人带着小孙女住,小姑娘差不多十岁,瘦得像根火柴,总是穿着过大的旧毛衣,坐在楼梯口画画,从来不说话。

我接过锅:“谢谢。”

她点头,然后就下楼去了。背影弯得很低。

我下楼时天已经全亮了,天空像没擦干净的玻璃,泛着灰白。城市像一具醒不过来的机器,公交站牌生锈,垃圾桶歪倒,路上车少得可怜。那时候我还以为,一切只是经济不好。

送快递的车停在街角,我扫脸签到,系统提示“本日配送单:21单”。一条弹窗突然跳出来,背景是黑色,文字是红色的——

你被选中。空间关闭中。

我眨了下眼,还以为手机中病毒。可那条信息在我点关闭后,又弹出来一次。

我重新启动手机,消息消失了。我耸耸肩,继续骑车出发。第一个单是送到K区边界的,离这很远,得穿过十字高架和两个已废弃的检测岗亭。

半路上我被拦了。是两名穿制服的安保,面无表情。

“B区居民,从即日起限制出区流动,请配合信息核查。”其中一人看着我,“你身份登记里没有外区作业权限。”

“我是注册快递员,”我说,“系统没提示我不能出区。”

他们盯了我两秒,然后挥挥手:“临时封控命令刚下来,返回。”

我调转车头,不甘心地看了眼高架桥的另一头。那边天更亮一些,好像气味也不一样。

回B区途中,我顺道送完了三单。街上的人越来越少,店铺的门纷纷上锁,像下意识感知到了什么不对。广播开始反复播报:

“为保障区域调整演练顺利进行,请各位居民留在各自楼栋,非必要不外出。”

“城市运行部门将对B区实施阶段性封闭,预计持续72小时,请您积极配合……”

我停下车,看着空荡荡的街头。广播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像压顶的雾气。

快递群里已经有人发消息:

“真的假的?我刚看见封锁车进了主干道。”

“有没有人知道K区还能出去吗?”

“我手机收到奇怪通知,说什么‘空间关闭’,你们收到了吗?”

我咽了口口水,把那锅稀饭吃完,站在楼下没动。

楼上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,有人在尖叫。我飞快跑上楼,门还没推开,就看见二楼的黄叔提着根钢管,对着三楼的门猛砸。

“三楼那对狗东西,偷接我家水管!你们以为现在水还能白用吗?”

门里没人回应,但里面传出水声。有人在冲澡。

“再不出来我就砸门了啊!”黄叔的声音嘶哑,像疯了。

我看到李阿姨正抱着孙女站在楼道角落,瑟缩着不敢动。

我冲过去拉住黄叔:“黄叔,冷静,出什么事了?”

“出事了!”他瞪着我,眼睛布满血丝,“现在外头都说封控,要封三天!我家水还剩多少你知道吗?他们接一晚上,我孙子都没水泡奶!”

我松开他,转身看向那扇紧闭的门。

门忽然开了。一张男人的脸探出来,脸上有水珠,神情冷漠。

“水我们用完了,不好意思。”

砰一声,门又关上。

黄叔猛地一脚踹上去,这次门没关稳,砰地被踹开了。

我愣住了。门后客厅里,堆着整整三桶饮用水,旁边还有两箱未拆封的面包。

李阿姨发出一声低低的“啊”,我转头,她脸色煞白,眼里充满恐惧。

那天晚上,整个B区正式断电断水。广播内容不再更新,手机信号中断,网络全无。

我点亮手机,仅剩的电量还有62%。一条陌生信息再次弹出:

空间已关闭,测试开始。

剩余单位:921人。

倒计时:71小时46分。

我盯着这句话,屏住呼吸,背脊发冷。

窗外不知何时起,响起了一阵缓慢而规律的金属咔哒声,像是什么东西,在城市的边缘缓缓合拢。

2 生存资格

天黑得很快。电网瘫痪后,整片B区如同被掏空的巨型金属壳,寂静、干燥、毫无回应。楼道黑得看不见手指,连空气都像凝固了一般。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,在我的掌心一闪一闪,仿佛也在呼吸。

我盯着那条倒计时消息,眼皮跳个不停。

71小时38分。还在走。

屏幕上还有一行小字,之前我没注意。

“仅前10%稳定单位,将获得优先通道与生存资格。”

什么意思?这是某种演习?社会筛选?荒谬得像低配版电影情节,但此刻没有人笑得出来。安静让人发疯。我重新按亮手机,打算截图,可截屏失败。那条消息像系统层级之上的代码,根本无法保存,连复制都不行。

楼下传来混乱的声音。

我探头一看,几名青年正在抢走黄叔家的水桶。他躺在楼梯间,嘴角流血,旁边人推搡着,还不断朝上楼看,像在侦查可夺资源的下一户。

城市进入了新规则,不是法律,不是秩序,是资源生存法。

我迅速关上门,用椅子顶住,拉上所有窗帘。屋里黑得像口井。我翻出仅剩的那点食物:两包压缩饼干,一瓶矿泉水,还有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咸鸭蛋。放在桌上,像祭品。

手机再次震动,是同一条推送:

“请各单位配合空间测试行为管理标准,自主评估、自我调节,违规行为将直接影响积分分配。”

积分?谁来给我们打分?怎么打?我们是在被监控,还是在被试验?

有人敲门。很轻,很克制,不像抢水那伙人。

我没出声,握紧椅子腿上的铁棍,靠近门口。

“是我,李阿姨。”门外传来她压低的声音,“我们家断水断粮了,你家……能不能借点水?”

我犹豫了一下,打开门缝。她脸上挂着明显的疲惫,小女孩站在她身后,抱着一本脏兮兮的画册。

“我家也不多。”我说,“但可以先给你一瓶。”

她连连点头,眼眶发红,嘴唇干裂。我从角落拿出水瓶递过去,小女孩忽然抬头问我:

“叔叔,我们是不是被关起来了?”

我愣了一下,不知道怎么回答。李阿姨低头轻声说:“别乱讲。”

“你们在这里等我。”我说。

我关上门,迅速收拾了些工具,准备趁夜去找楼顶的备用通风口。从配送工作时我就知道,这栋楼设计上有紧急通道,只是常年被锁死。但如果整个区域都进入了封闭测试,那么任何不是官方通告的通道,都是机会。

我用布包好螺丝刀、电筒、线缆,绑在腰后,出了门。

走廊里已经断了灯,只有偶尔从楼梯井那边透过来的微光。我从六楼爬上楼顶,门果然被焊死。我摸了摸锁头,试着用起子慢慢撬。金属摩擦的声音像在密封箱子里回响,哪怕一秒也让人出冷汗。

半小时后,我成功撬开。门后的风直接灌进来,夹着尘土和奇怪的热气。

楼顶是开放式平台,能俯瞰整片B区。外边漆黑一片,只有远处某栋建筑的窗户亮着微弱光,那是空间控制中心的方向。曾经我们送快递是不能靠近那片区的,那地方号称“政保中心”,所有监控汇总于此。

我看见天边有红点闪烁,是无人机。一排一排,像蚊群一样悬在区域边缘盘旋。

地面,有影子在移动,像是正在搜查谁没有按广播指示停留在房内。

我低头,看着楼顶天线上挂着一根锈蚀的信号接收器。突然间我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——他们不是关闭了所有信号,而是统一屏蔽,只保留某些信道用于内部通讯。这玩意儿或许能接收到别的频道。

我回屋,拿出老旧的收音机,调频。来回转了几十圈后,一个沙哑的频道冒出来。

“编号六区确认降频……测试单位剩余917……初级情绪监控完成,进入第二阶段。”

我差点把收音机摔了。这个声音不是广播频道,是内部通讯。我捂住耳朵,不想听到接下来的内容,但我还是听到了:

“请注意,第五小时将进行第一次清除。标准:积分低于30者。模式为:断氧、锁门、断电同步执行。无需通知。”

我站在原地,全身像坠入冰窖。积分?谁的积分低于30?我的是多少?邻居的呢?李阿姨的?女孩的?

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:这不是测试生存能力,而是在筛选——谁值得被保留。

一种窒息的愤怒冲上喉咙。我们不是测试者,我们是试验品,是一堆数字后的概率样本。

楼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。我按灭手电,走到门后,从门缝望出去。

三楼的男住户,那个在水管事件中抢水最多的男人,正站在走廊,耳朵贴着别人家的门听。他背后插着一把短柄锤子,脚步极轻,像在巡猎。

这座楼正在变成丛林,光线消失,语言崩溃,道德下沉,每一个人都在等待成为别人的目标,或成为别人的资源。

我关上门,握紧手中的工具包,心跳如鼓。

倒计时只剩69小时28分。第一轮清除马上开始,而我,还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类人。

3 逃生通道

清晨五点,天空仍是死灰色。我一夜未眠,眼睛发涩,脑子却异常清醒。收音机里的声音已经断了,或许是频道被更换,或许是那台二手机器撑不住连续工作后的最后一口电。我关掉它,用黑布包好塞进床底。

下楼的时候,李阿姨家的门是开着的。小女孩坐在门口,怀里抱着那本画册,一笔一画地在涂颜色。她没说话,只抬头看了我一眼,眼神干净,却有点麻木。

我蹲下来问她:“你妈妈呢?”

她把画册翻到一页,上面画着两只站在高楼边的小鸟,一只飞了出去,一只停在栏杆上。

“她说,出去找吃的。”她声音小得像蚊子,“她没带伞,也没带刀。”

我站起来,扫了一眼走廊——空荡荡的。楼道墙角堆着一些杂物,塑料桶、破沙发、几张撕掉一半的通告单。她不是傻子,她知道外面不安全,可还是去了。为了她女儿,她不想等死。

我低声说:“进去,关门,别开给任何人。”

她点了点头,进屋把门合上。

我回到自己的屋里,拉开衣柜,找出那条宽肩背包,往里塞压缩饼干、保温水壶、小型手电、电池组、钳子、绝缘胶带、迷你撬棍。每一样都不是武器,但能救命。

我不再等广播,不再信什么“测试单位”的分数,而是要主动找出路。我的目标,是K区边界的地下保养通道。

那里原是供电检修专用,后来废弃,被一部分快递员当作近路偷偷使用。那地方没有摄像头,没有门禁。只要穿过去,理论上就能接近外环路,进而尝试翻越边界线。

我出发时,天才蒙蒙亮。楼下那帮人没醒,或者没睡。街上静得出奇,空瓶、破布、灰土和铁皮卷门在风里轻响。我推着车,蹲身前行,尽量不发出声响。

穿过两条废弃巷道时,我看见几个人蹲在角落分水喝,其中一个穿着前天才还崭新的外卖服,现在已经沾满血和油。他们没看我,像猫一样蹲着,盯着自己碗里冒气的罐头汤,眼睛里没光。

我绕开他们,继续前行。

K区边界的入口比我想象的更难找。封控铁网已经加高,有几个地方还焊接了新型合金片,根本无法手动破坏。我从地图记忆里调出一条通向地下检修口的路线,在一间废弃物业站后面的墙根里找到了通往地面的格栅口。

它被一块木板钉住,我用撬棍慢慢翘开,手套磨破了几层才松动。掀开那块木板时,一股发霉的冷气扑面而来,我打了个喷嚏,钻了进去。

里面是黑的,潮湿,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我打开手电,小心前行。管道两侧满是锈迹,地面有积水,脚步声像在坟里回响。

我走了不知多久,终于在一个分叉口看到旧的电力标牌——“D·8”,这标记我认得。以前接活时,来过这里一次,那时还亮着几盏黄灯,现在全灭。

我正准备继续前进,头顶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,我吓得蹲下,灯一闪一闪。

是脚步声,从上层井道传来。

我熄灯,退到角落,贴紧墙壁。几秒后,一个瘦高的男人从上方通风井里钻了下来,脚落地声音不重,但手里握着一根带铁钩的撬棍。他停在地面四处张望,然后直接往我所在的方向走来。

我屏住呼吸,握紧撬棍。

他走到距离我两米远时,忽然停下,耳朵贴着墙壁,仿佛在听我的呼吸。

我们对峙了三十秒,谁也没动。

然后,他忽然露出笑:“放心,我不是来杀人的。你也不是。”

我没回话。他耸耸肩,自顾自蹲下,打开背包,从里面掏出一块发霉的压缩饼干,啃了一口。

“外面疯了,”他说,“我三天没吃东西了,真心劝你别回去了。”

我还是没动。他咽下东西,抬头看我:“你是想出去吧?”

我终于开口:“你知道怎么出去?”

他咧嘴笑了:“知道点儿线索,不过,得换。”

“换什么?”

“带我一起。”

我盯着他没说话。他继续咬着饼干,像是在等答案。

他穿得像我一样,是个送货出身的,背上有磨痕,手掌全是老茧。这种人,不容易死,也不轻易求生。

我点头。他冲我伸出手,我迟疑了一下,握住。

“我叫赵栓。”

“林川。”

他领着我往右走了一段,路过一扇铁门时停下。门上刻着几组数字,手电光扫过去时我瞥见其中一组是:0527。

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

“你知道这门是什么吗?”我问。

他摇头:“我只知道,有一次有人从这门进去后,再没回来过。”

我蹲下查看门锁,是内部拨片结构,外侧不能开启。除非从里面有人配合,或者……从系统端解锁。

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——空间管理系统,不可能彻底离线。如果我能找到主控线路,从地下通道接入,也许可以反向打开某些锁闭区域。

赵栓凑过来看:“你认识这门?”

“我认识这组数字。”我说,“我需要找到它连接的主线。”

他挑眉:“你想动系统?”

我抬头看他:“你怕死吗?”

他笑了:“我怕饿死,怕冻死,怕被砍死,但不怕死。”

我们继续向前,黑暗中,那串数字像火印一样烧在我脑海里。而身后的城市,已经彻底失去了原来的声音。

我们不知道,身后的通道入口,正在悄然落下一道厚重的合金闸门,锁住了一切退路。

4 实验真相

通道尽头的门静默地矗立着,厚重、封闭、毫无缝隙。门上那串数字在手电光中显得格外清晰——0527,和我手机里第一次收到的那条匿名消息里标注的代码一模一样。

我盯着那串数字,手心出汗。赵栓蹲在我旁边,用撬棍敲了敲门,声音沉闷。

“没反应。”他说,“不是普通铁门,背后估计有锁定机构。”

我点头。锁眼是内部拨片式,常用于高安防结构,要么是内锁,要么就是由系统远程控制。普通人无法打开。

“这不是废弃区域。”我说,“是被隔离的控制节点。”

赵栓瞥我一眼:“你说得像你来过这。”

我没有回应。我确实没来过。但这串数字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我生活里。

我父亲是供电系统维护员。十二年前,他参与过一次封控维护作业,据说是一次“重大测试的外围保障”。那次任务后他就失踪了,官方通报是“突发心源性猝死,尸体烧毁处理”。

但我母亲收到了一封匿名快递,里面是一张照片,上面是一道灰色铁门,编号0527,门前站着一个身影,穿着我父亲生前的维修服。

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。

赵栓抬头:“那我们是撞上了旧设施?”

“不,”我低声说,“我们是撞进了原本就不该被人看见的系统。”

我们尝试了几种方式撬门都无效。我让赵栓留守,我则沿线路退回三百米,试图找到电缆主干或备用配电箱。沿路的墙体大多被混凝土加固,但在一个断裂墙缝处,我找到了一截裸露的线缆,顺着地面延伸到门锁的金属凹槽里。

我取出绝缘手套和剥线刀,拧开电线外皮。一股轻微的静电弹了一下,我立刻确定——这扇门没有彻底断电,它还在待机状态。

我尝试短接其中两组控制线,但失败了。门毫无反应。

赵栓赶来,递给我一瓶水,咕哝着:“也许这门根本不是给人开的。”

我喃喃说:“也许这门,从来就是为了关人。”

我们坐在门前休息了一会儿。他抽了一根皱巴巴的烟,抽了两口就掐灭了,说怕影响空气。他有种奇怪的谨慎,在这种生死边缘的环境里,显得特别刺眼。

我问他:“你来这之前,是做什么的?”

“修燃气的。”他靠在墙边,“在Y区,管道检测。后来单位倒闭,欠我三个月工资。我老婆说她熬不住了,带孩子走了。走之前留张纸条,说‘你把命看太重,所以一事无成’。”

“你现在还把命看得很重吗?”

“看。”他咧嘴一笑,“但不是为了活着,而是为了别人不决定我怎么死。”

我们都沉默了片刻。说不清是谁先站起来的,我再次打开设备,准备尝试最后一次信号连接。

我把剥线钳接入数据线,引出模拟信号,用旧手机尝试搜索隐藏频道。这是个几率极低的操作,因为主控频段一般会采用动态跳频防入侵。但奇迹就在那一瞬间发生了。

手机屏幕一闪,出现一条提示:

“检测到节点编号0527。是否尝试链接?”

我立刻点了确认。信号建立的那一秒,整条通道天花板的警示灯闪了一下,然后那扇门——缓缓地开了。

里面是黑的,空旷,安静。我们没有第一时间进去,而是蹲在门口等待,确认没有陷阱或机关。

几分钟后,我打开手电,照亮内部。空间比想象中大得多,是一个类似于数据分控室的结构,墙面布满机柜、电缆和半封闭的操作台,地面有尘土,但并非废弃。

赵栓走在我后面,低声道:“你还觉得这是测试吗?”

“不是。”我盯着角落那台未关闭的终端屏幕,“这是记录。”

我走近屏幕,发现它正在播放一段视频。

那是一个人影,在维修通道里穿梭,最后停在一扇门前,门上赫然写着:0527。

他回头,摄像头定格在他脸上——我愣住了。那张脸我不会认错,是我父亲。

他站在门前,最后说了一句话。声音没有记录,但他嘴型清晰。

“他们不会记得我们,但我们必须留下。”

视频结束时,屏幕切换到系统界面,显示:当前空间测试编号:N-3,剩余单位:862人。观察者权限:未激活。

赵栓凑过来看了眼,低声骂了句脏话:“我们不是参加测试,我们就是实验本身。”

我摸了摸操作面板,发现一个插槽里插着权限卡。我拔出它,门瞬间关闭,整个空间陷入短暂震动。

我们被锁在了这个记录空间。但此刻我不慌,反而平静。

我知道我父亲为什么留下这段记录,他想让我看到这扇门。他不是让人记住他,而是要我记住,我们不是被动的对象,我们可以成为变量。

我转身对赵栓说:“我要启动主控通道,把系统接口外接出去。只要我们能控制一次广播,哪怕三十秒,全B区的人都会知道他们不是失败者。”

赵栓笑了笑,点头。他靠近配电板时动作慢了一秒,我刚想提醒他注意绝缘,就听到门口传来咔哒一声。

有人在外面。

他不是来救我们的。他带着枪。

5 系统溯源

门口的咔哒声像是金属之间微小的呼吸,却比枪响还让人心惊。赵栓瞬间屏住动作,站在原地,连眨眼都小心翼翼。我迅速掐灭手电,将终端屏幕调回待机状态。

空间陷入死寂。门缝处透进一线光,逐渐被黑影遮住。

脚步声没有多余拖沓,每一步都踩得刚刚好,像是提前量过距离。一个人走进了记录间,穿着黑灰迷彩制服,胸前别着一块无标识的身份卡,脸戴呼吸面罩,看不清五官。他肩上搭着长枪,但没有举起,只缓缓环视室内。

我与赵栓藏在电缆柜后,彼此握紧一把工具刀,默契得像提前排练好似的。那人站了很久,像是在“确认”这空间是否仍有人存在,而不是“寻找”。

他掏出一个方形装置,插入终端面板,机器发出轻微滴滴声后,墙面上亮起一道红光。我在他身后看到,一行冷冰冰的数据被投射到空气中:

空间编号N-3

当前时间戳:T+26h04m

单位数量:859人

清除次数:1次

清除方式:定向断氧

下次清除预计:T+30h00m

目标区段:W-6,F-2,E-1

控制权限:级别C(已激活)

我屏住呼吸,死死盯着那串数据。

清除,已经开始过一次。而且是“定向断氧”。他们不是杀人,而是掐掉空间内某些区块的空气流通系统,再通过封闭自动门锁,使人无法逃脱,最终在无声中窒息而亡。

没人来过,没人救援,甚至连“死”的记录都可能被覆盖。

面罩男将终端指令关闭,又朝房间里缓缓扫了一圈,然后转身离开。赵栓抓住我手臂,用眼神问我:动吗?

我摇头。他不是我们能处理的对手,我们没有胜算。现在暴露位置,只会让我们的努力就此终结。

他走后,空间再次沉静下来,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。但空气中残留的金属味道和他插入终端时留下的数据提醒我们:这一切是真实的。

我重新启动终端,调出记录副本,尝试查看空间地图。

N-3,是整个B区的空间编号。它被划分为七个区域:A到G,每个区域再分为七个子区块。我所在的位置在D区,属于相对中部偏下的通道区域,而广播中提到的下一轮清除区段,E-1,就在我们楼栋所在的主居住区外围。

赵栓指着那块地图问:“这个E-1,是不是你那户邻居住的地方?”

我点头:“李阿姨和她孙女,就在那。”

他沉默片刻,说:“我们得回去。”

“回去也没用。”我说,“我们带不走他们。”

“但他们不该死在那。”

他这句话让我哑口无言。过去二十几个小时,我们已经见过太多人在挣扎和沉默中被抛弃。但我第一次意识到,在这个系统里,“活着”并不只是一个人的问题。

我开始翻查系统权限列表,试图找到可以远程干预的指令。权限C级,理论上无法进行系统级操作,但有可能插入低权限信号干扰。

“我能搞乱空气流通判断。”我说,“如果我们制造局部过载,让E-1在短时间内出现‘高密度活动’,系统可能会推迟清除。”

“你能做到?”

“只能赌。”

我们迅速制定计划。赵栓负责返回住区,用他的方式在E-1内制造扰动——点火、打水、挪动金属物件,任何能制造高温、气流或振动的行为。我这边则尝试远程延迟执行。

他临走前把背包扔给我,说:“我跑得快,身上别东西容易拖累。”

我接过来,没多说话。他转身前笑了下:“别让我回来看到你被锁死在这。”

我也笑:“你最好赶在倒计时前回来。”

他走后,我开始破译系统底层脚本,用那张权限卡绕过主控验证程序,将终端时间修改,插入一个“维护窗口”的请求。操作十分危险,一旦被判定为非法指令,系统会立即启动隔离流程,将终端连同操作者封闭。

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爬升。每秒钟都像踩在薄冰上。我的手心汗如雨下,耳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声。

进度条终于抵达100%。屏幕闪了下,弹出提示:

区域通风维护:请求已提交

系统响应延迟:30分钟内执行暂停

暂停区域:E-1(确认)

我瘫坐在地上,呼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。

赵栓成功引发扰动也好,我的信号插入成功也罢,这三十分钟,是所有人逃跑或准备的最后机会。

我拨通备用无线对讲机,试图呼叫他。

“栓,听到请回应。”

沙沙几秒,他的声音从那头传来,急促、粗重:“我在街角点了油桶,烟起来了,楼里人开始往外跑。”

“广播呢?”

“还在播放安全提示,没有警告。”

“你别暴露。”

“我穿得跟那帮疯子一样,谁也认不出来。”

“继续制造动静,维持五分钟,之后立即撤。”

“明白。”

我靠着墙闭上眼睛,第一次在这个空间里感到一点微弱的控制感。我们并不是真的无能为力。哪怕没有钥匙,没有武器,没有身份,只要还活着,就能撬开一个缝隙。

可我不知道的是,当我再次睁开眼,终端屏幕左上角突然跳出一行闪烁的红字:

权限卡来源异常

已记录未授权使用行为

系统即将启动溯源程序

预计定位时间:07分45秒

我看着那串数字跳动,第一次明白,真正的清除,并不是氧气被掐断的那一刻,而是你以为自己可以改变规则时,那只看不见的手,已经掐住了你的后颈。

6 电磁炸弹

七分四十五秒。

屏幕上的倒计时像一把正滴血的刀,红色的数字每闪一下,就像警报贴在眼皮上敲。我看了一眼剩余电量,手机只剩18%,终端电源不稳定,整个空间里的温度也开始微微升高。

赵栓还没回来。

我清楚权限卡被识别为非法来源意味着什么。系统将启动溯源程序,定位信号源,识别行为人,在不发出任何通知的前提下完成清除指令。

包括锁死空间、断绝出口、清空空气,甚至直接释放致瘫气体,完成“非对抗性回收”。

终端主控模块被我手动改写过一次,按常规流程我本该立即拔卡、断电、断联、逃离。但现在撤离终端就意味着放弃之前做的全部操作,E-1的延期也可能瞬间撤销。

李阿姨和她孙女还在那里。

我咬紧牙,继续在界面里敲指令,强行用权限卡拉起系统底层日志记录接口,将自己当前操作封装成“紧急调试模块”,递交一个伪造的“主控授权请求”,试图拖延定位。

这是个自杀式操作。

我手指快速跳动,每次确认键落下,都像赌命。

第一个模块封装失败。系统拒绝响应。

我没有停,直接换第二套路径,从分控节点调入N-2区域冗余数据流,制造逻辑跳转误差,用“跨区授权”指令欺骗溯源程序。

屏幕微微一闪,终端主界面短暂黑屏。

我盯着那串倒计时。

六分五十一秒。

终端抖动了一下,恢复显示。

“节点N-2请求数据验证…通过

访问记录已归档

信号位置锁定延迟中

当前定位进度:17%”

我呼出一口气,继续操作,试图将剩余时间拉到十分钟以上。只要能撑到赵栓回来,我们就能抛弃设备,换线路进入西通道,从F区外圈撤出。

就在这时,门外响起了脚步声。

我手一顿,迅速关闭终端屏幕,拔掉权限卡,将一切设备收回背包,猫下身躯退到控制室后方。脚步声由远及近,不像单人,节奏杂乱,像是两三人混合而成。

门被推开了。

第一个进来的是赵栓。他脸上满是灰和污水痕迹,呼吸沉重,眼睛却清亮。他看了我一眼,立刻道:“我们得走。”

他身后跟着一人,是个面生的年轻人,脸上有一道明显刀疤,身形瘦削但警惕。他手里拎着一个重物,看不清是什么。

“他是我在街上碰见的。”赵栓说,“三楼那群人追他,说他窃物,他跑到我藏水桶的楼角,我看见那帮人掏刀,就带他跑了。”

我没多问,只点头。赵栓看了终端一眼,脸色一变:“你还在用这玩意?你疯了。”

“系统已经在定位。”我说,“但我拖延了程序,还能撑几分钟。”

“那你还不赶紧走?”他拽我胳膊。

我没动,只指着右侧一扇铁门:“这里有副通道,我还没打开。我怀疑它连接外部空调循环层,从那里能通到F区外圈,但需要从里面撬锁。”

赵栓将那年轻人拉到身后:“他能干。他是原来那边物资仓储的,说自己知道空调通道的结构。”

那年轻人上前,蹲下查看门锁,用耳贴了贴,转头说:“这门没焊死,是挂锁,结构不难,但你们得给我两分钟。”

赵栓警戒四周,我则重新打开设备,观察终端溯源进度。

百分之五十七。

时间只剩两分多。

我知道系统一旦突破60%,定位就会被标定为“高危单位”,那时,系统不会再选择“非对抗性清除”,而是直接投入“压制者”。

他们是带枪的。

我背上包,向门口走了两步,又回头看终端一眼,犹豫了半秒,从裤兜里抽出我自己的手机,插上数据线,把终端剩下的数据流打包进手机里。

这台终端撑不了多久,但只要数据还在,我们就不是白拼命。

年轻人解开门锁的那一瞬间,我听见通道远方,有金属拖动声传来。

那不是脚步,是脚下穿戴金属靴的人,在混凝土地板上缓慢接近的声音。

赵栓低声道:“走。”

我们钻进副通道,里面果然是一片狭窄的空调维护走廊,两侧全是老化的过滤网和高压管,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潮气混合的味道。赵栓打头,我在中间,那年轻人断后。

走了大概四五十米,我突然意识到,那年轻人从始至终没告诉我们名字。

我停下,转头看他:“你叫什么?”

他也停了下来,露出一个笑容:“不重要。反正这里不会有人记住谁。”

说完,他突然从背后掏出一个金属球,按下开关,随手甩回通道后方。

我大喊:“快跑!”

三秒后,通道后方爆出一阵短促的电弧声,一股强光在原路炸开,浓烟封死了我们来的方向。

他跑在最后,喘着气冲我笑:“你不是说要拖住他们?这才是真正拖住。”

我看着他一言不发。身后的烟尘还在翻滚,我听见通道另一头传来有人咳嗽的声音,还有枪栓的上膛声。

我们继续往前跑。前方开始有风,从通道尽头缓缓灌来,是外循环风口的回流。

赵栓冲我喊:“风来了,我们接近出口了!”

我回头看了一眼背后,那团烟雾中,有一道身影正缓慢穿过火光,一身黑甲,步伐稳健。

系统没有放弃溯源。它追上来了。

7 最后的信号

风越来越急。通道尽头的循环风口像一只睁开的眼,吹来湿冷的空气,带着外部城市久违的铁锈味。

我从未如此确信过,出口真的就在前面。

赵栓第一个冲上去,徒手拉开风口外盖,一整块锈蚀金属板轰然倒地。他伸头望了一眼,扭头对我喊:“可以出去,是外层!我们到了!”

我脚下发力,冲过那段最后的通道。年轻人紧随其后,背上的包还在滴水,那枚用来引爆通道的金属电磁弹显然不是临时拣来的。他跑起来时腰很稳,不像普通人。

风口外是平台,一座空调主机架后隐藏的维修平台,平台连接一根老旧的爬梯,顺着墙体一路延伸到下方的设备间屋顶。

我们终于离开了内部结构。

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,没有太阳,像被一层半透明的布盖住,但那是天,真的天空。

我抬头看了足足三秒。

赵栓拍拍我:“别看了,走。你不是说系统定位我们了吗?”

我点头,低头拉紧背包。

年轻人看着我说:“你确定这边能通向外部?”

“这是F区外圈的设备排风带,按设计,维护通道连接的是主干通道背后,那是城市的技术灰区,不属于主控系统管理范围。”我顿了顿,“理论上。”

“理论上。”他笑了一声,跳上平台边缘的钢梯,率先开始下爬。

赵栓叹口气:“理论上我老婆也该等我回家。”

我们相继下到屋顶。屋顶上积了水,四周布满老旧管道和变压器残件,空气有一股烧焦后的潮腥味。远处能看到几栋破旧楼体和停摆的机械塔吊,一切仿佛静止多年。

这是“城市后层”,曾是工业时代的能源备份区,后来被系统重构为外壳掩体。它不属于任何街区,也不接受人口登记,是整个系统的“盲区”。

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芯片模样的东西,塞进背包。

我问他:“那是什么?”

“记录器。”他说,“你不是要公布数据吗?我留了一份保险。”

我点头,没有多问。

我们沿着设备间的夹层往南走,目标是“传输塔B点”,那是早期通网留下的物理接入点之一,如果还保留原有架构,我们或许能把记录上传。

几分钟后,远处传来一道脆响。我们三人立刻停下。

那声音,不属于建筑,不属于风,也不属于任何城市该有的节奏。

赵栓低声道:“他们追出来了。”

我环顾四周,平台东侧有一道断裂的连接桥,可通向另一幢封闭楼宇——传输塔旧址就在那里。

“走东侧。”我说。

三人朝那边奔去。脚下的铁板开始震动,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,一下一下,精准、有序,带着系统惯有的节奏感。

他们不是奔跑,而是在“执行移动命令”。

赵栓抢在前面跳过断桥,滚落在对面平台,我随后跃出,落地时脚腕一震,但没摔倒。

最后是年轻人。他没有急着跳,而是停了一下,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计时器。

他嘴角动了动,像在默念什么。

然后,他跳了。

刚落地,身后那根金属通道就炸开了,一道刺眼的蓝白电弧划过我们身后的平台,将刚才我们站立的位置彻底吞没。

他们动用高能电磁炸弹了。

赵栓爬起来,骂了一句脏话:“这不是清除,这是追杀。”

我没有说话。年轻人面无表情,拉起我胳膊:“还能走吗?”

“能。”我咬牙。

我们冲进传输塔旧址。那里像一座冻结的时间仓库,墙体脱落,电缆裸露,灰尘在空气中游荡。楼内空无一人,连野猫也没有。

我们找到了主接入室,一台老旧控制台躺在角落。设备是开着的,但屏幕闪烁,操作系统极不稳定。

我把记录数据插入接口,屏幕发出哀鸣般的嗡鸣,开始读取。

外头传来一声沉闷的落地声。

我望向门口,那是一双脚,穿着金属甲靴。

跟着是第二双,第三双。

他们追进来了。

赵栓从旁边抽出一根旧钢管,沉声说:“我来挡。”

年轻人也站起来,取下背包,从中拉出一枚钝头电磁雷。

我看着他们,没说话,只回头盯紧屏幕。

数据传输进度:12%……19%……27%……

系统响应极慢,每一秒都像扯着筋在爬。

门外传来机械语音:“编号N-3高危单位,立即停机。已违反空间协议第三十七条。停止行为将获得减免处理。请在三十秒内自我终止。”

赵栓骂了一句,拔出钢管:“你听见了吗?他们连‘死’都想让我们自己动手。”

年轻人拉响电磁雷,按住开关:“我们动不了他们系统,但能炸掉他们一条路。”

我死死盯着屏幕。

进度条跳到98%。

背后突然有热流涌动,我听见有人撞开门的声音,也听见赵栓一声大吼。

99%。

我大喊:“放!”

年轻人松开开关,转身扑向门外。

闪光撕裂了旧楼的沉默。

我屏住呼吸,看着屏幕最后一跳:

100%。

数据备份完成。

发送中。

主通道:已建立

副通道:失败

同步转储中……

我跌坐在地,像被人抽干了骨头。

整栋楼摇晃了一下,我看见控制台顶部的信号灯开始亮起,一盏,两盏,三盏。

外面有人尖叫,有人砸门,有人喊着撤离。我靠着墙,闭上眼,脑子一片空白。

我不知道我上传的东西能不能被看到,不知道系统会不会及时封锁那串数据,不知道我们三个人有没有机会离开。

但那一刻,我听见城市天边响起一声短促的鸣响。

是广播系统启动的前奏。

我笑了。不是因为胜利,而是因为我知道,有人,至少一个人,会听见我们的故事。

他们也许会问:“那是谁发出的信号?”

我不在意他们是否记得我的名字。

我只希望他们明白,有些人不是为了赢才反抗,而是为了让世界知道,系统之外,还有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