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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重医心传★卷一 天涯劍客 7334 字 2025-06-11 19:50:3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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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·东宫药香

永昌二十三年春,金陵城柳絮纷飞。

云素心跪在太医院青石板上已有两个时辰,膝盖早已失去知觉。她盯着面前那碗冷却的安神汤,汤面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油脂,映出她苍白的脸色。

"云医女,这汤药是你亲手熬制的?"徐太子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珠钗轻碰发出碎玉般的声响。

"回太子妃娘娘,确是奴婢所为。"素心额头触地,发间的木簪在青石上磕出轻响。她记得清楚,三日前太子妃点名要她调制安神汤时,那双丹凤眼里闪过的寒光。

徐太子妃缓步绕到她身后,织金马面裙扫过素心的手指。"本宫昨夜饮后腹痛难忍,太医院查验说汤中有红花成分。"她突然俯身,鎏金护甲挑起素心的下巴,"你可知谋害皇嗣是何等罪名?"

素心呼吸一滞。红花活血,有孕者忌用。可她分明记得方子里只有茯苓、酸枣仁这些安神之物。

"奴婢以性命担保,绝未添加红花。"她声音发颤,却挺直了脊背。父亲说过,云家女儿行医问药,当如青竹般有节。

"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。"徐太子妃冷笑,"周嬷嬷,去请宗人府——"

"且慢。"

一道清朗声音破开凝滞的空气。素心余光瞥见杏黄色袍角掠过,连忙将头埋得更低。太子朱允昭负手立于廊下,春日暖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,却化不开他眉间寒意。

"殿下万安。"徐太子妃瞬间换了副面孔,笑意盈盈地迎上去,"这点小事何劳您费心?"

朱允昭不动声色地避开她伸来的手,径直走到药碗前。他指尖沾了沾药汤,在鼻端轻嗅:"这味道不对。"

素心悄悄抬眼,正撞上太子深潭般的眸子。那日她在御花园救治落水的皇长孙时,就是这双眼睛在人群后静静注视着她。

"传李院判。"太子突然道。

不过半盏茶时间,白发苍苍的李院判捧着药渣匆匆赶来。他捻起一片褐色残渣对着光细看,突然跪地:"启禀殿下,这不是红花,是番红花!二者药性相似,但番红花产自西域,我朝太医院从未入库。"

庭院霎时寂静。素心看见太子妃的护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
"有意思。"朱允昭唇角微扬,"番价比黄金,一个医女如何得来?"他转向素心,"你最后一次经手药汤是何时?"

"回殿下,昨日申时交予周嬷嬷。"素心声音清亮起来。

周嬷嬷扑通跪地:"老奴直接送到小厨房,绝无半点耽搁啊!"

太子目光在众人脸上巡梭,最后停在太子妃微微发抖的珍珠耳坠上:"爱妃受惊了。既然番红花非宫中所有,想必是有人从宫外带入。"他忽然提高声调,"传孤令,即日起严查各宫出入记录。"

徐太子妃脸色煞白。素心这才注意到她今日妆容格外厚重,却遮不住眼下的青黑。

"至于云医女..."太子顿了顿,"禁足三日,抄写《本草纲目》以儆效尤。"

素心重重叩首,后襟已被冷汗浸透。她知道这已是最轻的惩罚——若非太子及时出现,此刻她怕是已在诏狱受刑。

回到偏院小屋,素心刚合上门就瘫坐在地。窗外传来更鼓声,她摸出枕下父亲给的《云氏医案》,书页间夹着朵干枯的茉莉——入宫前夜,父亲在院子里摘给她的。

"素心,记住,宫里比疫病更可怕的是人心。"父亲的话言犹在耳。当时她只当是老人家的担忧,如今才知字字血泪。

她翻开医案,突然发现扉页多了一行小楷:"番红花与藏红花之别,见卷七第十八页。"这字迹绝不是父亲的!

指尖发颤地翻到指定页数,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飘落。上面画着东宫布局图,小厨房位置被朱砂圈出,旁边注着"戌时三刻"。

更鼓又响,素心数着,距离戌时三刻只剩半个时辰。

她咬了咬唇,将纸条凑近烛火。火舌舔上纸角的刹那,窗外传来石子击瓦的轻响。素心吹灭蜡烛,借着月光看见窗棂上挂着一个锦囊,里面装着太医院令牌和一套内侍服饰。

子时的梆子响过第三遍,素心扮作小太监跟着引路侍卫穿过重重宫门。月光如水,洗出前方那人挺拔的背影——竟是太子亲自来接。

"怕吗?"朱允昭突然开口,声音比白日温和许多。

素心老实点头,又想起宫规赶紧摇头。

太子轻笑:"你可知白日那碗药,原本是给谁的?"

她猛地抬头。

"孤近日失眠,太子妃主动请缨照料。"朱允昭在一处偏僻院落前停下,"番红花对常人无害,但若与孤日常服的丹药同用..."

素心倒吸一口凉气。她读过药典,知道那会引发心脉滞涩,日久可致猝死。

院门吱呀开启,李院判提着灯笼迎出来。三人沉默地走向小厨房后墙,侍卫撬开一块松动的砖石,月光照出里面藏着的小瓷瓶。

李院判验过后神色大变:"确是番红花!这釉色..."他压低声音,"是徐府上个月进贡的瓷器。"

朱允昭脸上看不出喜怒,只吩咐将证物收好。转身欲走时,他忽然解下腰间玉佩塞给素心:"明日有人为难你,出示此物。"

素心捧着玉佩不知所措。月光下,她看清上面刻着的不是寻常龙纹,而是一株药草——正是她救治皇长孙时用的车前草。

回房后,素心发现医案里又多了张字条:"徐父掌兵部,番红花乃西域贡品,兵部有渠道。"她忽然明白太子为何要保她——在这盘棋局里,她不仅是棋子,更是能指认证物的活棋。

三日后,素心解除禁足时,听闻周嬷嬷突发恶疾暴毙。同日,兵部侍郎徐大人主动请缨巡视边关。

去太医院点卯的路上,素心遇见太子妃仪驾。徐太子妃凤目微眯:"云医女气色不错。"她递来一个锦盒,"本宫特赐人参养荣丸,可别...再出差错。"

素心恭敬接过,却在转身时将药丸尽数埋入花盆。盆中茉莉新芽初绽,而深宫里的博弈,才刚刚开始。

第二章·紫阙惊变

解除禁足第七日,云素心在太医院药库清点药材时,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。

她放下当归,顺着若有若无的苦涩味走到角落。几个麻袋堆在阴影处,标签写着"岭南薏仁",但气味分明是——

"云医女!东宫出事了!"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冲进来,"好几个宫女发热说胡话,李院判说是疫病!"

素心指尖刚碰到麻袋,闻言猛地回头。疫病二字在宫中如同阎王帖,按惯例,患病宫人会被立即移出宫外等死。

"太子殿下谕令,着太医院即刻派人诊治。"小太监喘着气补充道。

素心心头一跳。这不合常规。她匆匆抓了几味药塞进袖中,跟着太监往东宫赶。路过那堆可疑药材时,她悄悄用银钗挑破麻袋,带出少许粉末。

东宫西偏殿已乱作一团。隔着纱帘,素心看见地上躺着五六个宫女,面色潮红,脖颈处泛着诡异的紫斑。李院判在门口急得团团转,见到她如见救星。

"云医女来得正好!殿下有令,所有太医须入内诊治。"

素心注意到老院判双手发抖,官袍后背湿了一大片。她福至心灵:"大人是否身体不适?"

李院判苦笑:"老朽这把年纪,实在..."他压低声音,"里面可能是伤寒。"

素心了然。六十岁以上的太医可免入疫区,这是不成文的规矩。她整了整衣襟:"下官愿往。"

踏进内殿,热浪混着酸腐味扑面而来。素心用浸过醋的帕子掩住口鼻,蹲到最近的病患前。宫女约莫十六七岁,嘴唇干裂渗血,指甲呈现不自然的青紫色。

"何时发病的?"素心搭上她滚烫的手腕。

"昨、昨夜守夜时突然头晕..."宫女突然抽搐起来,死死抓住素心手腕,"救...救我..."

素心感觉掌心被塞入什么硬物。还未及查看,门外传来尖细的通传:"太子妃娘娘到!"

徐太子妃戴着缀有珍珠的面纱,在周嬷嬷搀扶下站在廊下:"本宫听闻东宫突发恶疾,特来查看。"她目光扫过素心,"云医女倒是忠心。"

素心刚要行礼,手中物件突然落地——是半粒紫色药丸。

"这是何物?"太子妃眼神骤冷。

素心心跳如鼓。她确实不知,但直觉此事非同小可。正欲解释,内殿突然传来惊呼:"殿下不可进去!"

朱允昭一身月白常服,竟径直走入病区。他看也不看太子妃,直接问素心:"可诊出病因?"

素心福身:"回殿下,非伤寒亦非疟疾,像是..."她犹豫片刻,"中毒。"

满室哗然。

"荒谬!"太子妃厉喝,"分明是疫病,该立即将人移出宫外!"

素心突然发现太子袖口沾着些紫色粉末,与她从药库带回的如出一辙。一个大胆猜想浮现:"请容奴婢再诊。"

她掰开昏迷宫女的指甲,果然藏着同样粉末。取银针试探,针尖瞬间变黑。

"是雷公藤混合了乌头碱。"素心脱口而出,"中毒者十二个时辰内若不救治,必死无疑。"

太子眼神一凛:"能解么?"

"需以毒攻毒。"素心声音发颤,"但方子凶险,稍有差池..."

"尽管一试。"朱允昭斩钉截铁,"所需药材直接去孤的私库取。"

太子妃突然插话:"殿下!这丫头来历不明,若借机..."

爱妃多虑了。"太子淡淡打断,"云医女救治皇长孙有功,父皇亲口夸赞过。"他转向素心,"需要什么?"

素心深吸一口气:"雄黄、朱砂、蟾酥,还有...番红花。"

最后三字她说得极轻,却见太子眸光一闪。太子妃则猛地攥紧了帕子。

药很快备齐。素心在众目睽睽下架起小炉,将药材按特定顺序投入。当加入番红花时,她故意手抖多撒了些——这是解雷公藤毒的关键,过量却会致命。

"且慢。"太子突然按住她手腕,"这分量是否过多?"

素心与他四目相对,看清他眼中警示,顿时会意:"殿下明鉴,是奴婢紧张失手。"她佯装重新称量,余光瞥见周嬷嬷神色松弛下来。

汤药熬成诡异的紫红色。素心自己先饮一小口,片刻后无恙,才给病患服用。不过半刻钟,最先服药的宫女呼吸渐稳,脖颈紫斑开始消退。

"有效!"小太监惊喜道。

太子微不可察地点头,突然指着周嬷嬷:"拿下。"

侍卫一拥而上按住老嬷嬷。她从袖中掉出个瓷瓶,正是那日小厨房墙洞中藏匿的式样。

"爱妃的贴身嬷嬷私藏毒物,真是巧啊。"太子语气平静得可怕。

太子妃面无人色:"这刁奴竟敢...臣妾定当严惩!"

"不必了。"太子抬手,"孤亲自审。"

当夜,素心正在誊写医案,窗外突然传来三声布谷鸟叫——是太子约定的暗号。她推开后窗,朱允昭竟独自立于月下,手中捧着个锦盒。

"今日之功,该赏。"他递来盒子,里面是整套金针,"西域进贡的,比太医院的锋利。"

素心谢恩,却见他指尖有新鲜针眼:"殿下也中毒了?"

"试你的药。"太子说得轻描淡写,"孤总得知道是否安全。"

素心心头一热,取出银针:"请容奴婢为殿下行针解毒。"

朱允昭竟顺从地坐下。素心专注下针,没注意他目光一直落在她发间木簪上。

"你父亲是云景春?"

银针差点扎歪。素心稳住手:"殿下如何知晓?"

"太医院档案记着。"太子闭目养神,"云家祖传针灸术有名,难怪你医术不凡。"

素心想起父亲说过,二十年前祖父曾为当时还是皇子的今上治病,后莫名被贬。她谨慎应答:"略通皮毛。"

"今日之事你怎么看?"

针尖在烛火下闪着寒光。素心斟酌词句:"下毒者熟悉药性,能接触到稀有药材,且..."她顿了顿,"似乎想嫁祸太子妃。"

太子突然睁眼:"哦?"

"周嬷嬷藏毒太明显,倒像..."素心及时住口。

"像有人故意为之。"太子接过话头,"继续。"

素心鼓起勇气:"药库那袋'薏仁'实为雷公藤,标签却是新换的。奴婢怀疑..."

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。太子闪电般吹灭蜡烛,将素心护在身后。片刻寂静后,他低声道:"明日李院判会称病告老,你做好准备。"

素心尚未明白,又听他问:"读过《金匮要略》吗?"

"家父曾教过。"

"其中'妇人妊娠病脉证并治'篇,背来听听。"

素心不明所以,仍流畅背诵。黑暗中,太子轻笑一声:"果然。三日后太后寿辰,你随侍药膳房。"

他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离去,只在案上留下块墨玉令牌——可自由出入太医院藏书阁。

次日清晨,素心被急促敲门声惊醒。来的是刑部差役,说她父亲云景春因涉嫌贩卖禁药被收监。

素心眼前发黑,扶住门框才没跌倒。父亲一生行医济世,怎会...

差役递来张字条,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:"素心勿忧,吾儿谨记——茯苓性平,可安神。"

她攥紧字条,这是父亲教她的药性密语:茯苓指太子,安神意为求助。转身时,她发现昨夜太子留下的墨玉令牌背面,多了一行新刻的小字:"徐氏控刑部"。

三日后,素心如约来到寿膳房,却见太子妃正带人查验食材。徐氏见到她,笑得意味深长:"云医女来得正好,帮本宫看看这燕窝可有问题?"

素心检视后摇头:"上品。"

"是吗?"太子妃突然扬手将整盏燕窝泼在地上,"可本宫怎么听说,有人要在今日膳食中下毒?"

周嬷嬷立即高喊:"搜她身!"

宫女们一拥而上按住素心,果然从她袖中找出包白色粉末。

"果然是你!"太子妃厉喝,"来人,把这谋害太后的逆贼——"

"且慢。"

朱允昭的声音从廊外传来。他身后跟着个被铁链锁住的中年男子,素心认出是药库管事。

"爱妃何必着急。"太子慢条斯理道,"不如先听听这人招供了什么。"

管事跪地磕头:"是徐大人命小人调换药材标签!那雷公藤是兵部从南疆缴获的,说是要用来..."

太子妃突然尖叫:"胡言乱语!"她猛地抽出发簪刺向管事咽喉。

电光火石间,素心扬手洒出药粉。太子妃顿时泪流不止,簪尖偏了三分,只划破管事肩膀。

"番红花粉。"素心平静解释,"可入药,亦可暂盲人眼。"

朱允昭赞赏地看她一眼,挥手让人带下太子妃。他低声对素心道:"你父亲的事,孤已有眉目。徐家在他药圃埋了禁药,又买通证人。"

素心咬唇:"殿下为何..."

"云家曾救过先太后。"太子望向慈宁宫方向,"这份恩情,该还了。"

寿宴开始前,素心在偏殿为太后把脉。老太太突然握住她手腕:"丫头,你长得像你祖母。"她褪下腕上玉镯,"这个给你,关键时刻或可保命。"

玉镯内侧刻着个小小的"宸"字——是先帝名讳。素心骇然,这分明是皇家信物!

离宫时,李院判拦住她:"云姑娘,老夫今日启程回乡。"他递过一卷竹简,"这个...或许对你有用。"

竹简记载着二十年前一桩旧案:先太子妃暴毙,当时负责诊治的正是云素心的祖父。诊断记录被涂改过,但残留的"指甲青紫"四字仍可辨认。

素心站在宫墙下,望着暮色中渐次亮起的宫灯,突然明白了太子的用意。雷公藤中毒的症状,与当年先太子妃如出一辙。

而今日,是先太子妃的忌辰。

第三章·刑部惊魂

雨水顺着刑部大牢的青砖缝隙渗进来,在墙角汇成浑浊的小水洼。云素心盯着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,耳边还回荡着狱卒的嗤笑:"死囚不许探视,这是规矩。"

她攥紧太子给的墨玉令牌,木质令牌边缘已经陷入掌心。父亲入狱五日,她使尽浑身解数却连牢门都摸不着。太后赐的玉镯在腕上发烫,可她不敢轻易使用——那是保命的底牌。

"云姑娘?"

身后传来压低的声音。素心转头,看见个穿蓑衣的老狱卒,他左眼蒙着白翳,右手缺了三根手指。

"小的是李院判的同乡。"老狱卒递来一个油纸包,"令尊让我带话——'防风通圣散'。"

素心浑身一震。这是《伤寒论》里的方子,但父亲教过她,在云家密语中意为"表面危险,内藏生机"。

"他还说了什么?"

老狱卒左右张望,声音压得更低:"《黄帝内经·素问》第四十七篇。"

雨突然大了。素心谢过狱卒,冒雨奔向太医院藏书阁。湿透的绣鞋在青石板上留下深色脚印,像一串逐渐消失的暗号。

藏书阁空无一人。素心找到那部珍贵的宋版《黄帝内经》,翻到第四十七篇《奇病论》,发现书页边缘有指甲划过的痕迹。她对着烛光细看,隐约辨出几个小字:"账册藏于松风阁地砖下"。

松风阁——那是父亲在城南药圃的藏书楼!

"找到线索了?"

素心惊得差点摔了书。朱允昭不知何时站在身后,雨水从他鬓角滑落,在月白常服上洇出深色痕迹。他竟连伞都没打就来了。

"殿下怎么..."

"孤刚从刑部回来。"太子直接拿过书,指尖划过那行小字,"你父亲很聪明。徐家派人翻遍云家宅院,却想不到东西藏在药圃。"

素心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新伤,像是被什么利器所划。太子顺着她目光看去,轻描淡写道:"刚料理了几个徐家暗探。"

烛火噼啪一跳。素心突然意识到,眼前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储君,手上也沾着血。

"家父究竟卷入何事?"

太子沉吟片刻,突然问:"你可知道'七星草'?"

素心点头。这是生长在悬崖的珍稀药草,可解百毒,但极难采摘。

"三年前北疆战事,军中突发怪病,是你父亲献上的七星草救了三军。"太子声音冷下来,"但上月兵部奏报,说当年药材账目有假,你父亲私吞了半数军饷。"

"不可能!"素心脱口而出,"家父采药从不计..."

话音戛然而止。她想起父亲腰间那道狰狞的旧伤——正是采七星草时坠崖所致。

太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:"孤自然不信。但徐家买通了当年经手此事的兵部侍郎作伪证。"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,"这是你父亲当年献药的真实记录,藏在东宫密室。"

素心展开竹简,落款处盖着已故镇北王的私印。她手指发抖:"徐家为何..."

"因为下月朝廷要重审北疆军饷案。"太子冷笑,"徐家当年贪墨的何止药材,他们怕你父亲作证。"

窗外惊雷炸响。素心突然想起什么,急忙翻找书架:"殿下可曾见过《本草衍义》?我昨日还..."

整排书架突然向内移动,露出暗门。太子拉她退后两步,三名黑衣侍卫无声出现,持刀进入暗室。片刻后捧出个铁盒,盒上赫然插着支淬毒的袖箭!

"果然有人盯着这里。"太子检查袖箭,眉头紧锁,"西辽刺客的毒。"

素心倒吸凉气。西辽与北疆接壤,当年父亲采药救的正是与西辽交战的明军。

"来不及等天亮了。"太子突然抓住她手腕,"现在就去松风阁。"

夜雨中的城南药圃荒凉如鬼宅。素心带太子绕过主屋,来到后院竹林间的小楼。推门瞬间,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。她熟门熟路地摸到第三块地砖,用力一按——

"咔嗒"一声,砖下露出个油布包。

太子刚接过布包,窗外突然闪过人影。他将素心猛地推到书架后,自己则闪到门边。一支弩箭破窗而入,深深钉入方才素心站立的位置!

"待着别动。"太子低喝,袖中滑出柄软剑。

外面传来打斗声,素心听见肉体倒地闷响。她摸到父亲常用的药杵,突然发现架上的《千金方》位置不对——有人动过!

书页间夹着张当票。素心刚收好,太子就回来了,月白衣袖染着暗红。

"解决了三个。"他皱眉看着当票,"徐家的人比孤预计的快。"

当票写着"永昌二十一年典当兵部腰牌一枚",落款是徐家当铺。素心心跳加速:"这是..."

徐家通敌的铁证。"太子眼睛发亮,"西辽细作就是凭兵部腰牌混入军营下毒。你父亲当年必定发现了什么。"

远处传来犬吠声。太子迅速包好证据:"该走了,明日..."

"现在去刑部。"素心突然说,"家父留在牢里太危险了。"

太子深深看她一眼,点头。

刑部大牢比素心想象的更阴森。老狱卒带他们走暗道,腐臭味熏得她几欲作呕。拐角处,太子突然拉住她:"有人先来了。"

微弱的灯火映出牢门前两个身影——是徐太子妃的心腹宫女和刑部赵郎中!

"...天亮前必须让他画押。"宫女递过个瓷瓶,"大人知道该怎么做。"

素心刚要冲出去,被太子死死按住。直到那二人离去,他们才摸到牢门前。

云景春靠在墙角,脸色灰败,但看到女儿瞬间眼睛亮起来:"傻丫头,你不该来!"

素心隔着栅栏抓住父亲的手,触到满手冷汗。太子在旁警戒,低声道:"长话短说。"

"爹,我们找到当票了。"素心急道,"徐家勾结西辽的证据..."

"不止如此。"云景春剧烈咳嗽,"当年先太子妃中的是西辽'七月雪',徐家祖上从西域带回的配方。"他塞给素心一把钥匙,"药圃枯井里...藏着先太子妃的药渣..."

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。太子一把拉过素心躲到阴影处。来的是个蒙面人,手持明晃晃的短刀!

千钧一发之际,老狱卒从背后勒住刺客脖子。扭打中油灯坠落,火苗瞬间窜上干草。太子踹开牢门背起云景春:"走!"

混乱中素心被推倒在地,眼看火舌就要舔到父亲留下的医案。她扑过去抢救,却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。突然有人拦腰抱起她,清凉的帕子捂住她口鼻。

"闭眼。"太子声音近在耳畔。

她感觉自己被抱着疾行,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远处侍卫的呐喊。太子胸膛传来的心跳又快又稳,他身上有沉水香混着一点薄荷的苦味。

当新鲜空气涌入肺叶时,素心发现自己已在刑部后巷的马车里。父亲安然无恙,太子却左臂染血。

"殿下受伤了!"

"皮肉伤。"太子撕下衣摆简单包扎,"计划有变,直接进宫面圣。"

马车疾驰向皇城。素心帮父亲诊脉,发现他脉象虚浮,显是受了刑。云景春却笑着摇头:"不妨事。徐家不敢真杀我,他们还要我作伪证..."

"爹,先太子妃之死到底..."

"当年我为先太子妃请脉,发现她中的是慢性毒。"云景春声音嘶哑,"刚想上报,你祖父就被贬。后来我在药渣里发现'七月雪'的成分——这种毒遇热呈紫色,与雷公藤中毒极似。"

素心恍然大悟:"所以殿下让我看雷公藤中毒症状..."

"聪明。"太子突然插话,"父皇一直怀疑先太子妃死因,但苦无证据。徐家此番对你父亲下手,正是怕旧事重提。"

东方泛起鱼肚白时,他们从偏门进了紫禁城。素心望着巍峨宫墙,突然害怕起来:"我们真能扳倒徐家吗?"

太子转头看她,晨光为他侧脸镀上金边:"怕了?"

素心摇头,摸到袖中当票和钥匙。她想起父亲常说,良医治病如抽丝,需耐心寻得病根。

养心殿内,永昌帝看完证据,脸色阴沉如铁。徐阁老被急召入宫时还不知大祸临头,直到皇帝将当票摔在他脸上。

"爱卿解释解释,兵部腰牌怎会到了西辽人手中?"

徐阁老跪地喊冤,声称当票系伪造。太子适时呈上从药圃枯井取出的药渣,太医院院判当场验出"七月雪"成分。

"先太子妃...朕的结发妻子啊!"皇帝突然痛哭,随即暴怒,"徐氏一门,欺君罔上,谋害国母!"

素心跪在殿角,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徐阁老像烂泥般被拖出去。她想起东宫里那个总用护甲指着自己的女人,此刻应该也到了绝路。

果然,午时传来消息:徐太子妃被废为庶人,饮鸩自尽。但素心永远记得那女人被带走时回头看的眼神,像淬了毒的针:"你们真以为赢了吗?"

三日后,云景春官复原职。太子在御花园召见素心,亲手为她斟了杯菊花茶。

"案子已结,你父亲加封太医院院判。"太子顿了顿,"至于你..."

素心心跳漏了一拍。阳光透过银杏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,她忽然注意到他睫毛竟这样长,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。

"孤向父皇举荐你任太医院女医官,专司妇孺病症。"

这是莫大恩典。素心刚要谢恩,却见太子从袖中取出支木簪——正是那日混乱中她遗落的。

"还有..."太子罕见地犹豫了,"孤查到些关于你祖母的旧事。"

素心握紧茶盏。她从小就知道祖母早逝,但家中从不细说。

"你祖母姓沈,是孝康皇后的陪嫁侍女。"太子轻声道,"当年为保孕中的皇后,她喝下了本应给皇后的毒酒。"

茶杯从素心指间滑落,在青石上摔得粉碎。她突然明白太后为何赐她那枚玉镯——那是对沈家忠烈的纪念。

"所以...我们云家与皇室..."

"恩情两清,各不相欠。"太子突然起身,"今日所言,出我口入你耳。"

他转身离去,素心却看见他遗落在石凳上的帕子,角落绣着株车前草。她犹豫片刻,将帕子收入袖中。

回到太医院,素心发现案头多了套崭新的《本草纲目》。扉页题着"医者仁心,九重难掩",落款是"昭明堂主人"——太子的书房名。

她翻开书页,一朵干枯的七星草标本静静躺在其中。